梅花
我喜欢梅花吗?应该是特别喜欢的,尤其爱她傲雪凌霜那种风骨。昨晚上梦比较细腻,节奏感不紧不慢,想原封不动复盘好像有点困难。因为没有激烈冲突,在全部用文字来表现剧情中,人物心里那种微妙变化最难写。有故事冲突最得心应手。我知道,若把握得不好,已经是南辕北辙。
考虑再三后,我还是试着照葫芦画瓢。好像有三到四个年轻人用拖拉机运来一满车野生梅花老桩。人物瘦精精的,从眼睛看不出来狡猾。其中之一仿佛是三十年前带我去镇远羊场挖兰花那个小杨。他是苗族,好像家在甲定。他平时也靠挖兰草卖维持生计,1993年的时候他大约十八岁。
我梦到的就是他十八岁那年的样子。他们那里有最著名的甲定洞葬,我去参观过。
他们挖的梅花也不全是野生腊梅,就是药材里的铁筷子。野猪打岩头上的野腊梅大得不得了,树桩想拿回来栽得用吊车。三十年前我在农场盆景园种了两亩地。估计几百个,不好造型,我是说造型比火棘、金弹子、黄杨难得多。梦里看到的梅花有红梅、白梅,甚至有绿瓣的,现实中我没见到过。枝头繁花,各呈异彩。花瓣晶莹璀璨,玲珑剔透,玉骨冰心,幽香扑鼻。
我想买那棵根脚腐烂了的老桩。感觉像栽在煤窑坡办公楼门口花坛里一棵金弹子。最底部有凹槽,但须根不多。我拿在手上左看右看,还是决定了不买,就抬胳膊递还给小伙。主要是开头问他说两元一棵,等看好了再问他价,对方就涨到二十五元了,怎么还见风涨价。我心有不甘。小杨笑着说没关系,有的是人买,双手捧着把梅花插回了车厢。我又感觉到他没那么善良。等我走出了二十米远,扭头看满车流光溢彩的,千姿百态。再挪不动脚了,好像,围着拖拉机厢体有许多人开始哄抢,
于是我又折回去,说二十五就二十五吧,我还是买走那一棵算了。料不到,却已经被別人买走了。车厢里只剩下两三棵小树,梅瓣残枝,落红遍地。而且涨价到每棵五十元。那种货我当然不会买。小伙又带我去看带泥桩兜,我抬起下巴看,像桌山的顶端分明是孤独的一棵竹子,我买梅花却推荐竹子,真把我当成了傻瓜。我转身就走。小伙突然喊住我,他说三十年前就已经认识我的,老朋友了,莫非不想去他们的基地上看看。“你基地在哪里?”
“就在二戈寨,经过车辆段门口爬坡,走铁二局去复烤厂那条路。梅花桩更好。”
我突然想起小杨就是王勇托尤兵去找人,介绍他到我种植园来的。他俩家就住那一带,难道说他们打伙搞了个基地。我俩朝三十年前的泥巴路走去,两边长满荒草。
孤独的花枝在风中摇晃。但并不是梅花。
钱包拉链怎么被人拉开了,我看到几张弄乱的红色百元大钞。我身边没旁人,于是对小杨提高了警惕性。有好几次我发现他把手伸过来,因为原本是三十年交情,实在不好公开翻脸。我俩走过平交道,两条延伸到远方的钢轨发出冰冷光芒。我问那个基地为什么总走不到呢。“你说那地方到底有多远?”我站在路中间大声问他。
“马上就到了!”小杨总这样告诉我。
他一直阴险地偷偷笑,知道他不怀好意。我感觉前边有埋伏,不想打转绝对吃亏。
“小杨,你要带人抢我吧,你的帮手,他们究竟躲在啥地方,土匪埋伏在哪里?”
“在附近,别想跑了,老胳膊老腿你逃得掉吗?”小杨背对我说,“把钱拿来!”
觉得他声音完全变了。为啥会背对着我?
我想起他在街边卖梅花桩样子,即使表情也完全不像土匪啊。他小时候那样单纯。
“你会杀死我吗?”我惊呆了,问他道。
“说不准,”他答。“看你听不听话。”
“你怎么敢这样对我?你十八岁开始来上班,已三十年了,我可从没亏待过你。”
“人都是会变的,你没想到吧。”他说。
“没懂啊!”我用力摇摇头,落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