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擒脸上有一道疤,切断了眉,看起来有点凶。
即便如此,他依旧是隔壁体校的颜值天花板、最帅的混球。
下午,周擒走出球场,低头点了根烟,顺手擦掉嘴角的血渍。
隔壁造型工作室,几个女孩走出来,自拍了很久。
周擒一眼锁定了穿浅绿裙子的夏桑
她剪了很乖的公主切,肤白眸黑,宛如山水画里最清丽的那一抹。
周擒看了很久,直到烟头烫到了手。
哥们故意道:“周擒,你看夏桑啊?”
夏桑诧异抬眸。
却见少年踩灭了烟头,掩饰住自卑,不怀好意笑道:“看她闺蜜。”
一句话简介:美强惨变成大佬回来宠我。
混球vs品学兼优小玫瑰
ps:男主没有截肢
班主任老何沉着脸,在讲台上至少站了两分钟,才有人陆陆续续发现他。
率先发现班主任的同学,抬腿一脚踹向了前排正唾沫横飞吹牛逼的同桌。
顷刻间,教室安静了下来,喧嚣的菜市场立刻变成了寂静的人民大会堂。
后排还有个转书的男生,满脸骄傲,仿佛这项技术活让他牛逼透了。
直到他指尖飞速旋转的书、被飞来的黑板擦给打了出去。
“草!”
他正要破口大骂,回头对上了班主任老何阴森森的眼神,吓得魂飞魄散:“草…是一种植物。”
眼镜后,老何那双低沉压抑的黑眸,就这样来来回回地环扫着同学们。
同学们不明起意,只觉得心理压力有点大,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夜。
“夏桑。”
老何骤然开口,前排夏桑的心脏跟兔子似的蹦哒了一下,惊叫道:“啊!”
“啊什么啊。”他没好气地指了指地上的黑板刷:“去给我捡回来。”
“哦……”
夏桑顿时松了口气,乖乖走到教室后排,捡回了黑板擦。
老何这才缓缓开口——
“反正,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们了。”
熟悉的开场白。
夏桑捡回了黑板擦,小心翼翼地搁在了讲台边。
老何继续说道——
“我是不是说过,放学径直回家,不要在路上磨磨蹭蹭、搞东搞西,更不要去接触隔壁十三中那些流氓!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!”
这些话,立刻让同学们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,他们窃语了起来——
“看来石锤了!”
“肯定啊,宋清语都多少天没来学校了。”
“警察都来学校走访调查了。”
周围同学好像知道内情,夏桑却是一头雾水,询问同桌:“怎么回事啊?”
“二班的宋清语。”贾蓁蓁附着她耳朵,低声道:“听说她追隔壁十三中那位爷,狂追了三个多月,人家没搭理他。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,被十三中一帮流氓混混骗到酒吧,灌了很多酒,后来……”
夏桑捂住了嘴:“后来怎样?”
“幸好警方及时赶到,才没有出大事。”
“幸好。”
贾蓁蓁说道:“这件事牵连了很多老师,虽然不是咱班的同学,但老何也被领导批得够呛。这不,拿咱撒气呢。”
老何用黑板刷重重地敲了敲讲台,怒声道:“隔壁体校能跟你们一样吗?你们都是要考大学、将来读研读博的!你们现在放松,和他们混在一起嘻嘻哈哈不务正业,这辈子就完了!”
同学们默默忍受着老何的责骂和发泄,没敢吭声。
下课后,看着老何走出教室,同学们这才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——
“老何这误伤范围太大了吧,宋清语又不是咱们班的,她追十三中的男生,关咱们什么事啊。”
前排的段时音转过身,意味深长地说:“忍忍吧,老何估摸着让夏桑***妈,批得够呛。”
夏桑的妈妈是学校的教务处主任,跟所有学校的教务主任一样,戴着金丝框架眼镜,平时穿着打扮就像板正的防盗门似的,一丝不苟。
同学们经常在教务处门外听到她批评老师,口不留情,有次把一个新来的女老师都给批哭了。
宋清语这档子事儿出来,听说都惊动教育局了,南溪一中的老师们自然也都不好过。
天天开大会,天天挨骂。
老师们被领导批评了,火气便往学生们身上撒。
老何直接把隔壁十三中形容成了洪水猛兽,坚决杜绝自己班级的学生跟那帮人有任何接触。
“宋清语真的在追隔壁的男生吗?”
“那可不是!十三中是体校嘛,帅哥当然多啊,宋清语一时被迷惑了心智,可以理解。”
贾蓁蓁激动地说:“她追的是周擒啊,十三中的帅哥天花板,比咱们的祁大校草还帅。”
听到她提及祁逍,正在做题的夏桑抬起了头:“有这么帅吗。”
贾蓁蓁见她有兴趣,立马露出八卦的表情,胳膊肘戳戳她:“桑桑,听说祁逍在追你啊。”
夏桑从笔袋里取出橡皮擦,擦掉了草稿纸上的抛物线。
“可能吧。”
贾蓁蓁立刻来劲了,压低声音道:“哇,他胆子也太大了吧,***妈可是…主任哎,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。”
夏桑放下笔:“谁都怕我妈,他好像不怕。”
祁逍生了一张初恋脸,长的有点像不久前新晋出道便爆红全网的流量爱豆、家境在南溪市...也是数一数二。
成绩虽然不错,但骨子里却带着叛逆和蔫儿坏。
这样的人,在升学率百分百的南溪一中的好学生堆里,简直就是“纵\火犯”。
上个学期的某天,夏桑只记得那天有点热,路过篮球场时,祁逍扔了篮球跑过来,顺手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扔给了她。
当时夏桑叼着根冰棍,愣了一下。
他抬着下颌,招惹的桃花眸微微上挑——
“帮我拿着。”
夏桑酷酷地说了一句:“腾不开手。”
说完,她叼着冰棍,在一众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,溜达着离开了操场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周围女生宠惯了,夏桑不冷不热的拒绝,反而让祁逍来劲儿了,对她有了额外的关注。
祁逍平时坐的位置,是讲台左右两边最受老师特殊“关照”的左右护法宝座。
他总会在上课时,不经意回头,朝夏桑投来燥热的一瞥。
夏桑都假装没看到。
祁逍是篮球队队长,又是公认的校草,一身阳光青草气,夏桑倒也不太讨厌他,也没多喜欢。
不过他很会玩,有时候攒的局还蛮有意思,夏桑偶尔也会答应出来玩一下,只当学习的放松。
……
放学后,夏桑和贾蓁蓁走进了奶茶店。
篮球队和拉拉队一帮俊男靓女也在里面,热辣欢快,相互地开玩笑讲段子。
祁逍也在。
他是人群中个儿最高的一个,穿着SUPREME的黑白相间连帽衫,气质张扬,五官也帅得具有攻击性,像最娴熟的猎手,一个轻佻的眼神便能“俘获”周遭蠢蠢欲动的少女芳心。
他这样的男孩,周围似乎永远不缺热闹。
夏桑刻意和拉拉队篮球队的俊男靓女们保持了距离,在角落边摸出手机扫码点餐。
便在她拿起手机对准墙上二维码的时候,扫码框里忽然出现了一杯奶茶。
她放下手机,便看到祁逍英俊的脸庞。
他单手插兜,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奶茶将奶茶塞她手里。
做完这一切,他又自然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去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,一句话也没说。
温热的奶茶烫着夏桑的掌心。
“哎呀,他太会了吧!”贾蓁蓁感叹道:“真的太杀了!”
又帅又会撩,谁能抵抗祁逍的魅力啊。
夏桑将奶茶递给了贾蓁蓁:“你喜欢,拿去啊。”
“害,那我就不客气了!”
便在这时,奶茶店外停了一辆黑色奥迪,按了两声喇叭。
同学们都认出来,那是教务主任女魔头的车,本来站在一起开玩笑打闹的男女同学们,纷纷保持距离。
夏桑对贾蓁蓁道:“我妈来接我了,先走了,拜拜。”
“拜拜。”
夏桑加快速度走出奶茶店,坐上了覃女士的奥迪车。
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果香味,夏桑将书包放在边上,然后摸出手机。
覃女士提醒道:“安全带。”
她这才拉过后排安全带,“咔哒”一声,给自己扣上。
“我说过多少次了,不要喝这种东西。”覃女士透过后视镜,不满地瞥了眼奶茶店:“奶茶里都是奶精和防腐剂,喝多了危害健康。”
覃女士眉眼狭长,看人的时候,有种凌厉的压迫感。
夏桑低头看着手机,闷闷回了声:“我也没喝。”
“没喝你怎么从奶茶店走出来?”
夏桑不想和她辩解,只说道:“知道了。”
覃女士显然肚子里揣了火,启动了引擎,没好气地问:“你认不认识宋清语?”
“不认识,不是我们班的。”
“我知道不是你们班的。”覃女士显然也是出于关心,说道:“她的问题,你应该听说了吧。”
“老…何老师说了。”
覃女士猜测着班主任应该给他们打了预防针,便没再多提,只说道:“现在这个阶段,大家都在埋头往前冲,稍有不慎,就会落后于人。你看看我们学校竞争有多大,每次月考,数数有多少黑马冲上来。这是你人生中最好的年纪,我希望你能把心思用在努力提升自己上,不要本末倒置,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。”
夏桑漫不经心地应道:“知道了。”
覃女士透过后视镜,望了望她,似乎想提点一下她,但犹豫良久,终于还是改口道——
“夏桑,你要应该以身作则,不要让我丢脸。更不要做我不允许的事。”
“知道了,妈妈。”
便在这时,夏桑手机振了一下,她赶紧将手机调成静音。
祁逍发来一条信息——
“有没有被女魔王批评?”
夏桑不动声色地望了眼后视镜里的母亲,覃女士视线平视前方,正专心开车。
她松了口气,细长白皙的指尖迅速编辑文字:“你的奶茶,我给闺蜜了哦。”
祁逍:“我看到了。”
夏桑没再回他,过了会儿,祁逍又发来一条消息:“明天周末,有没有安排?”
夏桑:“上午练琴,下午应该没事。”
祁逍:“明天约了队里的朋友去恐怖密室,不过还缺几个人,你来吗?我找到一家厉害的,听说他们的NPC身手很好,还能扮鬼在墙上爬。”
夏桑指尖犹豫着,祁逍的确能拿她的软肋,知道她人菜瘾大,喜欢玩恐怖密室。
她想了想,说道:“我不走单线。”
祁逍:“安排!”
……
晚上九点,夏桑写完作业,走出房门。
客厅里,覃女士还在打电话,似乎在解决宋清语的事:“是,出了这样的事,学校有推脱不了的责任,我们肯定会配合警方处理这件事。但十三中的责任也免不了,尤其是宋清语追求的那个男生……”
“妈,我出去买点东西。”夏桑径直朝玄关走去。
覃女士按住话筒,说道:“这么晚了,叫个外卖跑腿给你买。”
“买卫生巾,外卖不会买。”夏桑道:“顺便出去醒醒脑子,等下还要做一套卷子。”
“早点回来,别去人少的地方。”
“嗯。”
夏桑走出高档小区,穿过马路,径直来到了对面的全家便利店,在货柜上挑拣了两包常用的卫生巾。
转过货架,却看到一帮穿十三中校服的男生走了过来。
十三中的校服是非常典型的体校风格,整体都是绿色,手臂和腿侧有两条黄杠,有点像【中国表情包】的那种款式。
“擒哥,明天又要去扮鬼啊?”
“哈哈哈,你这飞檐走壁的身手,还不把那帮傻逼客人吓疯。”
这帮少年看着也不像善茬,聚在一起就跟要打劫便利店似的,嗓门也是少年人特有的浑厚低沉,相互开着玩笑。
因为宋清语事件,老师们把十三中学生形容得跟洪水猛兽似的。
骤然看到几个不像好人的十三中男生,夏桑不免心头一凛。
这些男生自然也注意到了夏桑明显加快了步伐的身影。
她脸上...流露着他们经常在南溪一中的学生脸上看到的表情——
畏惧、惊恐、就跟见了鬼似的。
而在这惊恐背后,是源自于对“高考金字塔”底层生物的蔑视。
他们感觉到了冒犯,有几个男的语气不善,故意吓唬夏桑:“你跑什么?”
“怕哥哥们吃了你啊!”
“……”
夏桑低头不语,不想和他们纠缠,加快步伐朝收银台走去。
便在转过货架的刹那间,速度太快没收住,跟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。
男人底盘很稳,纹丝不动,夏桑反而被撞得退了两步,撞在了货架上,手里的两包卫生巾也飞了出去。
夏桑揉揉生疼的腰,抬起头,望向了他。
首先入眼的是左边额头下来的那一条明显的疤痕,直接切断了三分之二处的左眉。
五官轮廓线条锋利,眼皮褶子很浅,内双,弧线流畅,配合着那条突兀的断眉,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感。
反正夏桑是没有见这种…顶着一张破相的脸,还能帅得这般理所当然的男人。
他也穿隔壁十三中的校服,挺阔的肩膀,将宽松的校服撑了起来,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,修长的颈项挂着一个银制的羽叶链子。
夏桑不敢看她的脸,视线只落在他胸前的十三中褪色的校标上,哆哆嗦嗦地转身想走。
“诶。”
周擒嗓音柔而沉,带着淡淡磁性,宛如一节掉落的烟灰。
夏桑顿住身影,不敢再动。
便在这时,她看到那男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卫生巾,递了过来:“东西都不要了?”
夏桑眸光下移,看到他拿卫生巾的手。
骨节颀长,皮肤并不似她身边男生那样白皙,色泽偏麦黄,指尖似乎还有厚茧。
在她接过卫生巾的时候,周擒用了力,将她连带着往他身边拉了拉,一下子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。
他俯身,掌控力十足——
“慌什么。”
“没…”
他嗓音上扬,带了几分戏谑的调子,在她耳畔道:“十三中都是流氓,也不至于当街行凶吧。”
全家便利店冷气十足,但因为他的靠近,夏桑感觉周围温度都升腾了起来。
热,闷,躁……
她被迫抬起了头,视线再度和他相撞。
少年漆黑的眸,不带任何情绪,却极具压迫感。
夏桑窘迫地红了脸,用细微的嗓音,对他道歉:“对不起。”
说完,拿着卫生巾,逃一般地冲出了便利店。
收银员也是过了好一会儿,还反应过来:“哎!这还没结账呢!!”
然而,小姑娘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。
收银员无可奈何地望向了十三中这帮男孩们。
男孩们面面相觑,然后一齐望向了货架边的高个儿少年:“这必须是擒哥的锅吧!”
周擒神色倦懒地叼了根烟,走过来摸出手机帮夏桑扫了码——
“多少钱。”
2. 黑锅 他正在讲电话,眉眼间透出几分荒……
下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,冲走了夏日里的燥热,来带几分凉爽的秋意。
南方的叶子常年盈绿,被雨水冲刷得油油发亮。
夏桑背着小提琴走出了琴房,踩着雨后湿润的街道,步履匆忙地赶到全家便利店。
“叮铃”一声响,自动门打开。
营业的小姐姐正在熟练地倾倒关东煮的卤水,夏桑认出来,她仍旧是昨晚的那位营业员。
她赶紧上前说明情况,道歉补款。
“啊,不用了。”营业员放下卤水袋,说道:“昨天那个帅哥已经帮你付款了。”
夏桑愣了一下,问道:“是哪位?”
“就额上有疤的那个,他不是你的朋友吗?”
“呃,不是。”
营业员耸了耸肩,继续倒卤水:“反正已经帮你付过了。”
“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,或者联系方式,我好把钱还给他。”
“没有哎。”
夏桑走出全家便利店,心里带着几分愧疚,暗骂自己昨晚犯蠢。
正如他所说,十三中即便全是流氓恶棍,也不至于当街行凶吧,她怕什么呢!
还让人家给她的卫生巾买了单。
这要传出去,夏桑觉得自己可以直接社死了。
便在这时,祁逍给她发了时间和地址——
下午1:30,时代广场,七夜探案馆。
夏桑看了看时间,然后给覃女士发了消息,说下午和贾蓁蓁、段时音她们约好了逛街,中午就在外面吃饭了。
覃女士因为宋清语的事情,忙得焦头烂额,所以也没有多问,只让夏桑不要去外面吃垃圾食品。
夏桑松了口气。
有时候她反而希望母亲忙一点,这样压在她心头的负重便会减轻很多。
她打车来到了时代广场。
广场的商城外,是一条回环的商业天街,一楼是各种美食小吃店,二三楼开着美甲店、剧本杀、恐怖密室和各种桌游店,很多年轻人在这一带逗留闲逛。
夏桑溜达在天街一楼的美食区,准备随便找一家小食店坐下来吃点东西,等着祁逍他们过来。
周围美食店有很多,煎饼店、冒菜店和韩式日式烤肉。
夏桑进了一家煎饺店,点了盘玉米馅儿煎饺,应付一下午餐。
这时候,【南溪一中美少女】的闺蜜群热闹了起来——
段时音:“最新消息,听说宋清语准备休学一年了。”
贾蓁蓁:“这么严重?不是说警察及时赶到,没发生什么事儿吗?”
段时音:“可能觉得丢脸吧,想错开我们这一届,不然以后大家看到她,都会想到她的黑历史。”
煎饺端了上来,热气腾腾。
夏桑用牙签戳了煎饺,一边吃一遍回消息——
“她是受害者,这不算黑历史吧。”
段时音:“那可不一定,谁让她死皮白赖要去追十三中的男生,被拒绝几次都不放弃,其实吧…这就是自作自受。”
夏桑:“流氓都被抓进去了吗?”
段时音:“除了周擒,其他的都抓了。”
夏桑想起来,她说的这个周擒,似乎就是宋清语疯狂追求的男生。
夏桑:“为什么不抓他?”
段时音:“他那晚没在啊,是他哥们骗了宋清语,所以她才会那么晚…还巴巴地跑到酒吧去。”
夏桑:“那他是无辜的啊。”
段时音:“谁知道呢,十三中的,一丘之貉。”
贾蓁蓁:“@夏桑,***妈那里有什么消息不?”
夏桑:“她没有跟我聊这个,但估计这段时间都忙得够呛。”
贾蓁蓁:“那你轻松了,下午怎么玩啊?”
夏桑:“祁逍约了玩恐怖密室。”
贾蓁蓁:“我去,你居然跟他们去玩这个!胆子够大的啊。”
段时音:“她不是一向人菜瘾大吗,以前拉着咱们看恐怖片,叫得最大声的就是她。”
贾蓁蓁:“慢慢玩,哈哈哈哈周一汇报情况!”
夏桑三两口吃掉了煎饺,然后朝着之前约定的七夜探案馆走了过去。
穿过一条散发着油污的狭窄的天街,夏桑接到了祁逍的信息,问她到没到,夏桑低头编辑信息。
便在这时,她听到阶梯口传来一道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嗓音——
“我***怎么知道,那晚我又不在。”
“那几个男的,我也不认识。”
“她追我,关我什么事,她爸妈再怎么也找不到我头上。”
夏桑循声望了过去,狭窄昏惑的阶梯口站着一个男人。
他穿着白T黑裤,逆天的大长腿随意地踮在阶梯上,整个人都隐在暗处,但身上那件白T干净而显眼。
脖子上的银制羽叶项链,泛着光,是暗处唯一的亮色。
夏桑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昨晚便利店给她捡卫生巾那个少年,他英俊的五官和强大的气场,很难让人忽视。
他正在讲电话,眉眼间透出几分荒唐的冷笑——
“老子算是明白了,敢情作案那几人家里有钱有势惹不起,要找人出来背锅,准备把脏水往我身上泼,是吧。”
“等会还有活儿,挂了。”
夏桑见他平静地挂断电话,正准备过去把昨晚的钱还给他——
“你好,那个…”
话音未落,周擒猛地将手机砸在了墙上。
突如其来的变故,吓得夏桑心头一个哆嗦,脚步蓦地顿住。
他的手机是比较老款的国产机,还挺扛摔,除了边缘磨损,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,屏幕都还亮着,正好落在她脚边。
夏桑捡起手机,周擒这才注意到她。
她皮肤很白,仿佛冬日里瑟瑟寒风吹出来的那种冷白,而眸子却是黑,宛如浓得化不开。这样的黑白相称,乖巧的五官便透出了一股子水墨画的味道。
她便如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,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多美多漂亮,而是…脱俗。
周擒劲冷的眸光在她脸上扫过,缓缓移开,几秒后,又被她的眉眼给吸了回来。
他接了手机,眼底的冷意,淡了些:“有事?”
“昨晚谢谢你。”她也不知道他认出自己没有,解释道:“我忘了付钱,听说是你帮我给了,我还给你吧…”
话音未落,周擒轻飘飘地便与她擦身而过了,低头点了烟。
夏桑回身,却见他背对她,扬了扬手,指尖夹着那截燃烧的烟——
“算了,没几个钱。”
……
店门的背景招牌是黑白色,中间有特别惊悚凌厉的几个滴血大字——
七夜探案馆。
店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儿的男孩,穿着鲜亮的潮牌卫衣,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,带着一股子嘻哈风。
看到夏桑,祁逍英俊的脸上绽出阳光的笑容,对她扬了扬手。
“你说就在一楼,我还以为你马上就到了。”
“刚刚遇到一个…熟人。”夏桑迟疑了一下,没有解释,问道:“人都到了吗?”
“他们都到了,进去吧。”
祁逍带着夏桑走进了七夜探案馆。
探案馆大厅光线明亮,以黑白色调为主,工业风装修,墙上有鬼怪涂鸦。
大厅里站着几个俊男靓女,打扮都很新潮时尚,跟祁逍的潮流风格非常搭,一看便是很好的朋友。
“这几个都是篮球队的成员。”祁逍对夏桑介绍道:“女生你也都认识,许茜她们,是拉拉队的。”
夏桑知道,校拉拉队和篮球队关系一直很要好,经常看到他们在篮球馆打打闹闹相互玩笑。
拉拉队的女生很漂亮,尤其是许茜,一米七三,高挑纤瘦的女神身材,穿着淡青色的连衣裙,五官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型,清纯又妩媚。
学校里她负责文娱一块,身边永远不缺拥簇和热闹。
许茜笑着说:“我早就认识夏桑了,我们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琴。”
“嗯,你好。”
身边一个戴眼镜的高高壮壮的男生插嘴道:“哇,你还会弹钢琴啊,看不出来,女神果然深藏不漏。”
“小提琴啦,不是钢琴。”
“我最喜欢小提琴,下次一定要洗耳恭听!”
许茜抱着手臂,扬着调子玩笑道:“谁要拉给你听,你会欣赏吗。”
说完,她眼神飘向了祁逍。
发现祁逍的注意力全在夏桑身上,夏桑好奇地阅读着墙边恐怖海报的文字,他便打量着她。
她皮肤白如初雪,黑眸粉唇,五官明艳得有点过于戳心了。
绝大多数情况下,有女神许茜在的地方,其他女孩便不会有任何存在感。
不过今天气场稍稍变化了,虽然男生的注意力仍在她身上,但作为主角的祁逍,却一直站在夏桑身边,而且这站位…
绝对是男友的走位。
许茜言笑晏晏地打断了他们:“夏桑,祁逍,你们别在那儿看海报了,既然人来齐了,我们就开始游戏吧。”
于是大家签了安全协议书、寄存了手机等物品之后,便跟主持人小姐姐走进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里。
房间里有一张方桌,主持人小姐姐站在方桌正位,对大家说道:“进入密室之前,我们要抽角色卡,提前问一下,你们中有情侣吗?”
众人面面相觑交流了一下眼神,然后不约而同望向了夏桑和祁逍。
基本上大家都心照不宣了,祁逍肯定愿意和夏桑组队。
夏桑问道:“玩家中有没有情侣,会影响剧情吗?”
“那倒不会。”主持人小姐姐嚼着口香糖,说道:“不过角色中有cp组,cp组可以避开单线任务,俩人一起行动。因此,如果有情侣,我就尽可能把cp组分给情侣,以避免密室黑漆漆的环境里发生不必要的尴尬和猜忌咯。”
众人都笑了。
夏桑胆子小的很,听到可以不用做单线,松了口气,正要开口争取cp组,这时许茜赶在她前面,抢先开口:“啊!那真是太好了!我胆子特别特别小,绝对不做单线任务的!把cp组给我吧!”
戴眼镜的男生道:“可你又没有男朋友,你和谁组cp啊?”
“我当然要和最厉害的人一组咯!反正我胆子小。”许茜噘着嘴,带着撒娇的语气道:“让我做单线,我就不玩了。”
“我们这儿胆子最大的只有祁逍,你想和祁逍组cp啊?”
“也不是不可以呀。”许茜朝夏桑眨了眨眼睛:“夏桑,你愿意把祁逍借给我吗?”
夏桑还没开口,许茜便双手合十,撒着娇恳求她:“别那么小气啦,拜托拜托,我真的特别害怕!真的,我胆子最小了!”
其实祁逍和谁组cp,都和她关系不大,要是许茜不做出这副嗲声嗲气的模样,夏桑指不定也就应了。
反正大家一起玩,开心就好。
但是许茜搁她这儿扮茶,她有点受不了。
“你问我做什么。”夏桑淡笑道:“祁逍说他想自己做单线呢,你求他呗。”
许茜索性直接走到了祁逍身边,拉着他的袖子,娇声恳求道:“队长,拜托拜托,一定要带带我,你知道我超弱的!”
于是众人的视线,全落在了祁逍身上。
祁逍望了望面前可怜巴巴状的许茜,又看看漫不经心无所谓的夏桑。
“那我......”
3. 温柔 于是小姑娘十指和他紧紧扣在了一……
明潇嚼着口香糖回到了后台操控室。
操控室周围架子上挂着npc装鬼的各种服装和道具,两三个男人懒洋洋地趴在监控台电脑前,低头玩着手机游戏。
“干活了!”明潇走过去,踹了近旁的黄毛一脚:”还玩呢!看看人家擒哥的业务精神!”
黄毛转头,看到一个长毛贞子单手挂在狭窄的门框上,正在做引体向上。
“卧槽!擒哥你能不能别大白天吓唬工作人员!”
长毛贞子缓缓落下来,摘下头套,露出了那张帅得惊心动魄的脸。
明潇说道:“你们有时间在这里插科打诨玩游戏,不如好好跟周擒练练臂力,都是体校出来的,人家扮的鬼就能在天花板上爬,合该挣得多,你们还有脸抱怨工资少。”
“这可比不了。”黄毛笑着说:“我们教练都说了,擒哥是国家宝藏运动员,他这臂力,大灌篮直接扣翻篮板。”
周擒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,戏谑道:“和臂力没什么关系,干好头牌的活儿,主要靠腰力。”
“哈哈哈哈,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。”
“今晚洗干净点。”
明潇翻了个白眼:“你俩一天gay里gay气的开什么黄腔,客人已经进去了,都给我打起精神来。”
“行行行,听老板的!”黄毛立刻坐直了身子,认真地看着监控屏幕,半晌,说道:“擒哥,那女生…是不是昨天超市遇到的那个啊?”
周擒冷劲的视线轻扫了眼屏幕,认出了夜视镜头中的女孩。
她走在黑暗中,宛如小鹿般警惕地观察着周围,似乎吓得不轻,好在高个子男孩一直陪在她身边。
莫名的,周擒嗓子有点燥痒,不动声色地又仰头喝了半瓶水:“是她。”
见周擒望了她许久,这才回应,黄毛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:“擒哥,难得啊,还能记得昨天见过的一个小姑娘?之前那宋什么的小美女,死缠烂打追了你三个月,你没能把人家样子记住吧。”
周擒也不知道怎么就记着了,那张乖巧明艳的五官,就像无形的影子,笼住了他。
昨天吓唬了人家,刚刚在楼下没忍住脾气,又把她吓了一跳。
等会儿,他还要吓她。
这什么缘分。
明潇好奇地问:“怎么你们认识这一队客人?”
“昨天在全家便利店,那女孩看我们十三中校服,就跟看到鬼似的。”
明潇翻了个白眼:“让你们平时多行不义,名声这么臭。”
“十三中全让吴杰那帮人把名声搞臭了,我们可是社会主义好青年。”黄毛笑着说:“不过作为惊吓的补偿,擒哥还花钱请了人家两包卫生巾。”
明潇听到这话,口香糖都差点吞下去:“周擒你有毛病啊!别人请女孩喝奶茶,你请女孩用卫生巾?”
周擒拎着长毛头套,懒悠悠地靠墙站着,嘴角噙了笑:“老子乐意。”
黄毛观察着监控屏幕里的祁逍和夏桑,八卦地问:“这俩,是一对啊?看着还挺般配,好久没遇着这么养眼的情侣了。”
明潇口香糖吹了个泡泡,说道:“你刚刚是没看到,分角色的时候,另一个女的,教科书级绿茶婊。那高个儿帅哥明显喜欢身边齐刘海那女孩,她非要死皮白赖跟他组cp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,当然拒绝了她。”明潇痛快地说道:“那高个儿帅哥,人品是真不错,抵抗诱惑,没有吃着碗里望着锅里。”
“这不是常规选择吗,还能看人品来?”
明潇鄙夷地说道:“什么常规选择,男人面对诱惑,通常经不起考验,随便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两边揩油了,尤其是在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下。”
“那你对我们男同胞是真的有偏见。”黄毛指了指周擒:“你见擒哥啥时候犯过错误,被隔壁一中的小美女狂追了三个月,眼皮都没翻一下!”
”他啊。”明潇睨他一眼,笑道:“你擒哥眼里只认钱,什么都不如实实在在的票子来得诱人,他眼里装得下什么女人。”
说话间,明潇望向了周擒。
他目光似乎粘在了监控屏幕上,看得出神。
她走过去,伸手晃了晃他的眼睛:“都看过几百遍的局了,有这么好看吗?”
周擒终于移开视线,戴上了头套,懒声道:“我去做准备了。”
……
暗沉沉的密室里,许茜明显收敛了很多,看起来心情不佳。
虽然不再胡乱撒娇了,但是尖叫声仍旧没停,一惊一乍地总是让队友吓一跳。
篮球队几个男生也都是惊悚氛围组的担当,所以解密环节全靠夏桑了。
她在废弃教室里逡巡了一圈,认真对比着黑板上空缺的名字,又拿着小烛灯照了照桌子各自作业本名字,分析道:“这一阶段的任务,应该是要我们把班委职务和每位同学的名字对应起来,写在黑板上。”
戴眼镜的胖子笑着说:“夏桑不愧是优等生啊,团队智商担当,解密全靠你了。”
祁逍欣赏地望着身边的女孩,骄傲地说:“夏桑在逻辑思维这方面很厉害。”
“是啊,夏桑真的太厉害了,进这种恐怖密室一点都不害怕,还能分出心思来解密。”许茜娇滴滴地说:“不像我,真的要吓死了,脑子里一团浆糊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戴眼镜的胖子徐铭无伤大雅地开起了玩笑:“所以说,理科班的女生,无所畏惧嘛。”
夏桑没有理会许茜的暗讽,她拿起了粉笔,指挥着祁逍,说道:“你帮我看看,学习委员和副班长分别是谁?”
祁逍听话翻看着课桌上的工作任务表,说道:“副班长是林一天,学习委员是邹小红…”
夏桑在黑板上写下了林一天和邹小红的名字。
很快,剧情点便触发了,室内广播传来了场外主持深沉的嗓音——
“恭喜玩家们完成人物关系图,体育器具室的门现在已经打开了。接下来,请每一个人分别走出房门,穿过走廊,去刚刚的体育器具室拿线索卡。”
众人心里咯噔一下,知道单线任务要开启了。
“注意,一个人拿到线索卡回来之后,另一个人才能去。只有角色是cp的组合才允许两人一起去。”
按照大家平时玩恐怖密室的经验,这一段单线任务绝对会有npc出来吓人。
许茜没有拿到和祁逍的cp角色,这会儿便开始耍赖了:“反正我不去!说什么我都不去!”
祁逍看了看身边未发一言的夏桑,用对讲机询问主持人:“能不能两个女生都不做单线啊?”
对讲机嘈杂的电流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:“不可以。”
众人看了看夏桑,又看了看许茜。
祁逍对许茜道:“来之前就说了这个游戏会有单线,你也答应了,如果这会不去,我们只能提前结束游戏,大家钱就算白给了。”
许茜望了眼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,嘟哝道:“我怎么知道这么恐怖,反正我绝对不会一个人走出去的,除非夏桑跟我换角色。”
于是大家的目光,便又落在了夏桑身上。
夏桑也不是轻易妥协的性格,便说道:“之前cp组合都定好了,角色确定之后,各自的隐藏任务也不一样,如果现在换角色,隐藏任务就暴露给对方了,最后还怎么缉凶?”
许茜说道:“哇,优等生跟我们的脑回路还真不一样,这种游戏,大家玩得开心就行了,谁还真当家庭作业似的、一板一眼去完成啊。”
“如果大家都随便玩玩,那通不了关。”夏桑没有别的目的,今天是为了玩密室才来的,她当然要认真。
“说这么冠冕堂皇,还不是因为你也不敢去做单线。”许茜撇着嘴,半开玩笑道:“再说,情侣才可以组cp,你俩是情侣吗?”
“……”
当然不是。
一则还没到那份上;二则,***要是知道这件事,下周便会火速将祁逍的父母请到教务处“聊天喝茶”。
她不能让自己麻烦缠身。
许茜将自己的角色卡递到了夏桑面前,威胁道:“换不换,一句话咯,不换就坐实你俩在一起了。”
祁逍她这么骄纵,火气也冒了上来,说道:“既然玩不下去,那不玩了。”
夏桑却从祁逍包里摸出了角色卡,递给了胖子徐铭,说道:“徐铭,你和许茜组cp一起去拿线索吧。”
徐铭闻言,如临大赦,他刚刚一直在担心一个人做任务绷不住,现在拿到cp卡,重重地松了口气:“好好好!太好了,许茜,我们组队吧,我会保护你的!”
许茜翻了个白眼。
其实她更想和祁逍去做任务。
不过夏桑如此不好对付,她也只能作罢了。
徐铭带着许茜走出了房间,没一会儿,漆黑的楼道里便传来了两个人的连环尖叫声——
“啊!我草泥马啊啊啊!”
“这什么东西!”
“啊啊啊啊啊!走开!走开啊啊啊啊!”
众人听得心惊胆战。
便在这时,祁逍凑近了夏桑耳朵,低声问道:“怕吗?”
夏桑感觉到少年落在她耳廓的温热气息,离远了些,说道:“有点。”
她真的怕死了,只是不想像许茜那样表现得太夸张。
“如果害怕的话,咱们可以马上叫停,不玩了。”
夏桑立刻道:“那不行。”
大家都是给了钱来玩密室的,如果因为她导致剧情不能推进,大家败兴而归,夏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。
她对祁逍说道:“反正只要想着NPC都是工作人员,就不害怕了。”
“嗯。”
约莫五分钟之后,徐铭和许茜才狼狈地跑回来。
徐铭吓得面无人色,许茜直接要吓哭了。
祁逍问道:“这么久?路很远吗?”
“楼道太黑了,啥都看不见,只能摸索着往前走。”徐铭胖乎乎的身体倚靠着墙壁,捂着胸口喘粗气:“他们家的NPC,太特么绝了!我就没见过这种…跟自带特效似的!我的妈,吓得人肝胆俱裂!”
“鬼什么样子的?”
祁逍还要多问,许茜扫了眼夏桑,故意说道:“你们自己出去看呗,剧透了还有什么意思。”
接下来,便轮到夏桑出门了。
她看着门外黑漆漆的一片,身体本能反应就是僵住,疯狂抗拒出门。
外面也太黑了吧!
身后,祁逍鼓励道:“小桑,别怕,NPC都是工作人员,不会伤害你的。”
夏桑点点头,走了出去。
门被许茜关上,最后一点房间的微光也消失了,她顷刻间便被走廊里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了。
夏桑心跳砰砰砰地狂跳着,又往前走了四五步,周围静得只剩她的呼吸。
她想到了小时候因为不会写作文、被妈妈关在地下室的小黑屋的场景。
小黑屋真的好黑好黑啊,黑暗中,不知有什么怪兽正伺机蛰伏。
年幼的夏桑被吓得哇哇大哭。
鬼不是最恐怖的,最恐怖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…孤独。
因为妈妈说,成功的人永远是孤独的,而她希望她出人头地,成为社会上最冒尖的精英阶层。
她必须穿上盔甲,披荆斩棘,像个孤独的勇士。
夏桑抱住了膝盖,蹲了下来,不敢再往黑暗的更深处走了,小黑屋的噩梦顷刻间笼罩了她。
她不想…不想成为这样的勇士。
便在这时,走廊的灯光开始明明暗暗地闪烁了起来。
夏桑抬眸,只见一个穿白袍子、头发凌乱遮住了脸的“贞子”,伴随着灯光的骤亮骤暗,一会儿吊在天花板上,一会儿趴在左墙边,一会儿又蹿到了右墙上。
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闪烁,TA离她越来越近。
夏桑目瞪口呆地望着TA,感觉呼吸都要窒息了。
然而,她转念一想,这只是个工作人员而已。
是的,工作人员!没什么好怕的!
她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,相比于无边无际的漫长黑暗,她更情愿和NPC工作人员呆在一起。
于是,就在下一秒灯光亮起,“贞子”要和她来一波贴脸杀的时候,夏桑忽然牵起了TA的手。
手掌宽大而温暖,掌心有厚茧,并不柔软,反而有些粗砺。
但…好歹是有温度,绝对是人类的手!
她顿时松了口气,恳求道:“小姐姐,你能不能陪我去隔壁拿一下线索卡,里面太黑了,我什么都看不见。”
他尝试着挣了一下,于是小姑娘十指和他紧紧扣在了一起。
“……”
监控室里,黄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。
贞子这一段渐进式贴脸杀的场景,是他们七夜探案馆最有口碑、为人称道的名场面。
全南溪市没有一家恐怖密室、能请到身手如此之好,可以在墙上飞檐走壁的NPC来扮鬼了。
周擒绝对是他们的王牌。
然而现在,他们的王牌NPC,却被一个小姑娘牵着手,生拉硬拽地拖着往黑暗的房间里走。
“我去!这什么情况。”黄毛坐直了身子,诧异地看着监控画面上发生的一切,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他拿起对讲机,调到了周擒的耳麦频道:“擒哥,你是要吓唬她,怎么就…跟着她走啦?”
周擒感觉到女孩紧紧攥着的手,五根手指头宛如吸盘一般扒着他,扯都扯不开……
他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,但是作为专业NPC,他又不能开口说话,影响玩家的沉浸度。
只能任由女孩攥着他,来到体育器材室,拿了摆在桌上的线索卡。
回去的路上,夏桑用商量的语气对周擒道:“小姐姐,我现在还不能放你哦,不然你肯定要从后面吓我,说不定还要追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陪我走到了门口,我再放你,好不好?”
说着,她用力握紧了他的手。
“……”
周擒感觉,自己应该是被她“挟持”成了人质了。
他只能陪着她,穿过了黑暗狭长的走廊,来到了房间门边。
祁逍立刻打开了房门,下一秒,夏桑感觉掌心一松,回头,贞子重新隐没在了黑暗中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祁逍担忧地询问:“怎么样!吓人吗,没有听到你尖叫,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!”
夏桑摇了摇头,感觉着掌心残留的余温,说道:“那个贞子小姐姐,其实不吓人,超温柔。”
4. 受困 谁都不知道像他这样的苗子,怎么……
“NPC小姐姐不吓人,超温柔。”
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,都成了周擒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滑铁卢,伤害性不大,侮辱性极强。
他沉着脸从暗门走出来,摘下了贞子头套,黄毛和监控室一帮人乐得都快升天了。
“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客人,哈哈哈。”
“擒哥这还是第一次被女生牵手吧!”
“还被当成姐姐了!”
“也是第一次有女生用’温柔’来形容他。”
“超温柔!超温柔!超温柔!哈哈哈哈哈哈,承包我一年的笑点。”
周擒一声不吭进了更衣间,快速脱下了”染血“的白袍道具服,穿上了宽松的黑裤,拿起挂钩上的衣服。
他似乎想到了什么,赤着上身站在镜子前,看着自己的右手。
因为刚刚在墙上爬过了,手掌沾了灰,还有点脏。
他犹豫了几分种,接了洗手液搓了手。
尽管如此,刚刚被女孩紧紧牵手的触感,却还停留在掌心,就像一个虚无的影子,一直一直停留在他的手掌里。
周擒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。
相比于一般高中生而言,因为常年的锻炼和工作,他的体态更偏向于成熟雄性,麦色皮肤,寸寸肌肉都牵扯着力量。
这是周擒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,脑子里蹦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。
不过下一秒,他便察觉到这样的想法过于可笑,随手拎了衣服,走出了更衣间。
……
周擒一直在七夜工作室呆到晚上十点,接了四五场活儿,饶是他体力耐力俱佳,最后一场结束,身体肌肉也开始酸疼了。
他走到凌乱的柜台边,伸了个懒腰。
收工之后,明潇便开始给员工们发工资。
黄毛李诀半躺在沙发上,拿手机看着明潇给他的转账:“忙一天,才80啊,潇姐,生意这么好,不该加工资吗!”
“生意好,跟你有几毛钱关系,人气不都是擒哥带来的吗。”
柜台边的明潇,一边记账一边转账:“你就坐在监控室拿着对讲机说话而已,又不是什么体力活,给你80都算多了。”
李诀哼哼唧唧表示抗议。
说着,周擒手机上也收到了一笔转账:200。
他默不作声地确认了转账,放下手机的同时,视线落在了桌台上的几张安全责任书。
其中一张,便是下午1:30场的《校夜惊魂》。
周擒的视线宛如羽毛般、轻而淡地扫了眼张牙舞爪的几个签名。
骤然间,周擒视线落在其中的一个名字上,感觉眼球仿佛被火星子给烫了一下。
那是带了点行楷的张扬风格,写着两个字——“祁逍。”
耳畔,又响起了父亲那宛如枯叶被碾碎的嗓音:“人有时候,就得认命。”
周擒的手,紧紧攥了拳头,回想起了那几个少年的模样。
现在的祁逍…比几年前又要自信而张扬许多。
而这些年,周擒也一直在说服自己,听从父亲的话,接受命运的摆布,选择当个识相的聪明人,不要以卵击石。
因此,他竟没能认出他来。
蹉跎的岁月也把心都磨得平滑了吗。
周擒视线侧移,又看到他旁边的另一个名字——夏桑。
字体文静而秀气,和祁逍的名字写在一起。
明潇注意到周擒宛如雕塑一般,死死盯着安全责任书看,她放下手机,问道:“周擒,看什么呢?”
周擒收敛了眸子里的锋芒,平静地说:“遇到个熟人。”
“哟,今天的熟人还挺多的嘛。”
明潇坐在柜台的高脚椅上,关切地问他:“对了,今天太忙一直没来得及问,死缠烂打追你、结果出了意外那女生,最后怎么解决的。”
周围几个男孩都围拢了过来,关切地看着周擒。
周擒指尖随意地扣着一枚钢制打火机,说道:“校方的意思,想让我把这件事担下来,然后诚挚地跟受害人道歉,到时候看看是否能以我年龄为由,免除刑事,只担民事责任。”
“放他娘的狗屁!”明潇激动地直接爆了粗:“那些流氓干的好事儿,凭什么赖在你身上!”
黄毛李诀说道:“那帮人家里背景深,之前来找擒哥,出手就是好几十万,喝…连收买带威胁的,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,熟练着呢,让擒哥把这一切担下来。等受害者家人的怒气冲过去,再想办法保他。如果他拒绝的话,这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。最大的麻烦…是被害人女生好像有点因爱生恨的意思,反正是一口咬死了电话是擒哥打的。”
“太欺负人了!”明潇忿忿道:“这帮人就这么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吗!”
周擒视线又落在了“祁逍”的名字上,眸底划过一丝冷意:“有些人生来什么都有,就算做错了事,也有人给他们兜底,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。”
而没有做错事的人,却要接受惩罚。
这世界就这样。
明潇担忧地望向周擒:“那你…打算怎么办?”
“他们有本事就把老子弄死,我再也不会给人背黑锅了。”
周擒将那份签名的安全责任书对半撕开,顺手扔进垃圾桶里,转身离开了七夜探案馆。
垃圾桶里那份安全责任书,祁逍和夏桑的名字,正好被对半分开。
……
麓景台是南溪市数一数二的高级小区,拥有几栋各方面来看都十分完美的现代大平层住宅。
高层的住户,几乎可以将整个南溪市尽收眼底,而另一面则是生态湖区,环境优雅。
几年前,为了夏桑的学业和覃女士上班方便,全家从市北郊区的别墅,搬入这栋大平层的住宅。
夏桑很喜欢这个家,因为厨房和客厅一体化,显得家里的空间通透明亮,装修也是现代简约风。
但是夏桑慢慢地发现,自从搬入了这栋现代的大平层住宅之后,家里…的确是越来越空荡荡了。
爸爸越来越少回家,妈妈独自在窗边抽烟的时间,也越来越多了。
如此此时此刻,当她悄悄输入密码打开房门,房间里没开灯,黑漆漆的。
她以为覃女士不在家,松了口气,蹑手蹑脚走进屋,换好了鞋,准备不动声色地猫回房间。
“现在几点了?”
忽如其来的质问。撕裂了房间的空寂宁静。
夏桑蓦地顿住脚,僵硬转头,看到覃女士竟然独自坐在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。
手边的小茶几上放着小半杯红酒,倒映着窗外的霓虹。
“妈,你怎么不开灯啊!”
夏桑心虚地打开了壁灯,房间才重新敞亮了起来。
“我问你,现在几点了?”覃女士面露倦色,嗓音沙哑,语调平淡。
夏桑看了看手机:“九点。”
“和朋友玩什么,玩这么久?”她半倚在单人沙发上,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语调,但作为教务主任的压迫感,却扑面而来。
夏桑深呼吸,说道:“下午玩了密室逃脱,然后又去吃了甜品,然后去抓了会儿娃娃,许茜她们太笨了,一只都没抓到。晚上在商城约了个饭,吃韩式烤肉,吃完又逛了会儿街。”
“呵,安排得这么丰富又充实。”覃槿又问道:“谁组织的?”
“是……”
祁逍的名字在她嘴边打了个圈儿,又吞咽下去了:“没人安排啊,出来玩儿不就是这些活动吗。”
“具体有哪些人?”
“就是许茜她们拉拉队的。”
覃槿冷笑了一下:“我倒不知道,你和拉拉队那些青春张扬的女孩子玩得这么好。”
“难道我就应该每天泡在书堆里,安安静静当一个只会学习的工具吗?”
这话到嘴边了,但夏桑始终没敢说出来。
“除了拉拉队,还有篮球队的男生吧。”覃槿平静地说:“他们队长,那个叫祁逍的,不就喜欢组织这些活动?”
听到祁逍的名字,夏桑惊了惊,按捺着紧张的情绪,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吞平静:“好像有他,不是很熟。”
“你和他不熟吗,我听说他经常邀请你去看篮球赛。原来除了小提琴,你对篮球也感兴趣。”
“但我没有去啊。”夏桑咬了咬牙,带着几分意气,说道:“而且我对小提琴也并不感兴趣,是你让我去学的,说培养优雅气质。”
“少给我东拉西扯。”覃槿的语气一下子严肃了起来:“有些事我不说破,是给你情面!你以为那个祁逍是什么好东西?呵,校草,男神,你知道他家里给他兜了多少底……”
“妈!”夏桑终于控制不住情绪,放下了书包,重重地摔在了地上:“我说了什么都没有!你能不能调查清楚了再质问我!”
此言一出,空气凝滞了几秒。
这是覃槿第一次看到温吞乖顺的女儿…发脾气。
夏桑发泄之后,又默默地捡起了书包,走回房间:“难怪爸爸不想……”
这话说了一半,终于还是被她强行吞了回去,改口道:“如果你们要离婚,其实不用拖到高考之后,知道这个事…也不会影响我高考。”
说完,她重重关上了房间门,将一切情绪的猛兽,阻挡在外。
心里仿佛被塞满了枯草,窒息而压抑,无处可逃。
……
夏桑躺在床上,平复了心情,翻开了祁逍的微信头像,他的头像是乔丹签名款篮球。
听说是两年前家里人为了奖励他考入国重南溪一中,用足以在南溪市中心卖一套豪华别墅的价格,从美国给他拍回来的。
这篮球是他最喜欢的宝贝,从此以后,他的微信头都变成了这款签名篮球。
他最新的一条朋友圈,是今天下午去玩的那个娃娃机,花了接近两百块,结果一个娃娃都没抓起来——
“苦练技术,下次再战。”
底下评论里有几个班上的共同好友——
“逍哥竟然也沉迷于抓娃娃。”
“为了谁,下次再战啊?”
“楼上,小心发言啊,教务处警告。”
夏桑心情烦躁,也没给他点赞。
不过很快,祁逍便给她发了消息:“平安到家?”
“嗯。”
“我也到了,洗完了澡,开启疯狂赶作业模式。”
夏桑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好几秒,还是说道:“祁逍,我妈妈知道了。”
“***妈知道什么?”
“今天出去玩的事。”
祁逍发来一个斜眼坏笑的表情包:“那我完了。”
“我看你一点也不害怕。”
“我当然怕。”
夏桑心情烦躁,正要回复:“那以后不说话了。”
祁逍却发来了一句:“我只怕你挨骂,以后不和我说话了。”
夏桑看着那行短短的文字,每一个字都像一缕温柔的风,吹拂着她寂静的世界。
覃女士越是这样,夏桑越是不想听她的话。
凭什么她的青春就必须是书本、作业和小提琴,凭什么她不能像许茜一样,打扮的漂漂亮亮、拥有很多朋友,人缘超好。
凭什么不可以有优秀的男生追她…
夏桑删掉了前一句话,然后说道:“睡了,晚安。”
祁逍:“对了,年末你的圣诞音乐会,我废了好大的劲儿,终于搞到一张门票了。【图片】”
夏桑:“!!!”
祁逍:“开心吗?”
夏桑:“我妈妈也会去,你千万不要出现!”
祁逍:“放心,我不会让她看到。”
夏桑:“我说真的,真的别来!”
祁逍:“我会想办法。”
夏桑:“……”
……
南溪的夜晚飘着几颗雨星子,带来了入秋的寒凉。
体校的少年们带着一股躁腾腾的热气,走进了全家便利店,买了汽水饮料和方便面。
周擒拿了几盒高钙纯牛奶,从柜台边的小盒子里拎了一枚橙味口香糖,然后摸出手机扫码结账。
明潇提议道:“明天你们又要回学校蹲号了,晚上去老船长酒吧坐一会儿啊。”
少年们连声答应:“潇老板请客,我们就去。”
“瞧你们这出息。”
“不去了。”周擒结账之后,告辞道:“作业还没写完。”
“等等,我们有作业吗?”
“咦?我们上过有作业的课吗?”
体校的男生们平时文化课基本上都翘掉了,基本上操场就是他们的“教室”。
然而周擒却是个例外,文化课他每节都回去,认真做笔记,认真回答了老师的提问,认真完成作业。
在十三中,不需要特别努力,他都能轻松地成为年级的No.1。
但周擒还是比这帮混小子努力太多了。
即便命就是这么烂,他还是…不甘心。
明潇能看出周擒心里的挣扎,如果不是不甘心,他也不会玩命一样地赚钱。
他想摆脱这种生活。
“你们都跟擒哥学学吧。”明潇戳了戳李诀脑袋上那一顶蓬松的黄毛:“努点力,争取早点把飞檐走壁的技能练出来,我也给你们提时薪!”
“算了,我们还是不和擒哥抢饭碗了。”
周擒撕开牛奶袋,喝了口,说道:“抢我饭碗,前提是你们有这个本事。”
“这太嚣张了!”
话虽是这样说,不过他们知道,周擒有嚣张的资本。
无论是智力还是体能,周擒都碾压他们太多太多了。
他是省队连续两年能选上的预备役苗子,却连续连年拒绝了省队,把一帮运动员给眼红得快滴血了。
前不久有个外国学者来十三中访问,连英语教研室的主任都不太能应付得来,一口傻瓜英语,冷汗直流。
最后还是班主任把周擒推荐出来,懒洋洋地揣兜出场,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翻车,没想到这小子开口就是纯正的英式英语,不仅担任翻译,全程和外国学者谈笑风生。
分分钟把一众愣头青体校生给看呆了。
就像游龙困于浅滩,谁都不知道像他这样的苗子,怎么会沦落到十三中来。
……
男孩们嘻嘻哈哈地走出了便利店。
忽然,便利店的营业员像是认出了周擒,说道:“你好,请问你之前是帮一个小姑娘付了卫生巾的钱吗?”
周擒叼着牛奶袋回头,淡淡“昂”了声。
营业员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了一页留言纸:“那姑娘早上过来留了联系方式,说如果你再来的话,让你加她,她好把钱还你。”
5. 告密 我怀疑你身边有***妈安插的’眼……
南溪市作为南方最有发展潜力的新一线城市,近些年往南向发展,南面的现代化高楼,拔地而起。
而最早发展起来…曾经作为市中心的北面,现在却成了老破小群聚地,道路狭窄拥堵,房屋建筑破旧,底层人口众多。
周擒的家,便在北面的火车站附近一个曲曲折折的胡同巷儿中。
从他家的窗户便能望见火车轨道,每天轰轰隆隆的火车驶过,房间就跟地震似的,抖个不停。
周擒的父亲放出来之后,工作丢了,在里面身体也拖垮了,做不了重活儿,现在利用自家一楼的小屋子,开了个副食店。
因为居民又杂又多,巷子又很深,副食店的生意也还不错。
周擒走进胡同巷里,鼻息间能嗅到泥土混合着油烟的味道,给人的感觉,就是永远的停滞。
这里仿佛被遗忘在时间之外,永无起色。
院门口拴在门口的一只黑狗,对他不住地摇尾巴。
他俯身摸了摸黑狗的头,然后进了屋,将装了牛奶的口袋放在柜台上。
老爸周顺平正在看电视,很老式的大头电视,约莫小柜子一般的尺寸,是他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,电视里正在播放二人转相声。
“回来了。”他嗓音里带着一丝苍老和喑哑。
周擒将牛奶袋递到老爸面前,同时把三百块钱也递了过去。
周顺平自然地接了钱,叮嘱他道:“平时多把心思放在训练上,家里也不差这点钱,教练说你的篮球可以冲一下国家队。”
周擒却没应这句话,叮嘱道:“把牛奶喝了。”
周顺平看到牛奶袋,却说道:“家里就是开店的,买这个做什么?”
“你架子上那些常温保存好几个月的牛奶,不新鲜了。”周擒语气平淡,说道:“这是冷冻的鲜牛奶,喝了对身体好。”
“放着,放着明天喝。”
“这玩意儿不经放。”
周擒看着老爸咬开了牛奶袋,喝了牛奶,这才罢休,回屋道:“晚上吃的什么?”??
“随便炒了几个小菜。”
周顺平在他进里屋几秒之后,像是反应过来什么,踉跄地冲了进来!
但还是晚了一步,周擒已经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个方形相框。
相框里的女人气质婉约柔美,虽然年纪看着并不算年轻了,但五官却极为协调,隐约能找到年轻时的惊艳感,身上这件淡蓝的连衣裙,勾勒着她优美的身体曲线。
周擒回头望了父亲一眼,眼底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。
“只是留个念想…”
周顺平上前来夺相框,却还是晚了一步,周擒利落地砸了相框,另一只手扣响打火机,毫不犹豫地烧掉了照片。
照片里,母亲明媚的笑颜在他手里一点点化为灰烬,哪怕火焰烧到了手指头,他也毫无反应。
周顺平的心顿时滞住了,呼吸生疼。
“留什么念想。”周擒压抑着嗓音道:“当初我抱着她的腿,求她别走,说我长大了也一定会让她过好日子。她说等不了,也不相信,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破地方,她永远过不了想要的生活…”
周顺平蹲了下来,痛苦地抱着头:“别说了,你别说了。”
周擒袖下的手颤抖着,脚碾碎了地上的灰烬,用力抑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:“我都不想她了,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…放下。”
终于,周顺平站了起来,瘦小的肩膀微微有些佝偻低垂,他哑声说:“看你这一身汗,你进去洗个澡,我去帮你把衣服洗了。”
“不用,我自己会洗。”
周擒进了狭窄|逼仄的洗手间,打开冷水,转身发泄一般、朝着瓷砖墙壁猛击了一拳。
痛苦的回忆宛如过境的蝗虫,涌入他的脑海中,密不透风,将他的胸腔一点点填满,一点点窒息。
父亲刚进去半年,母亲便忍受不了这糟糕透顶的生活,选择离开。
那时候周擒已经十五岁了,平时挺开朗爱笑的大男孩,第一次抱着母亲的腿、在大雨中声嘶力竭地苦苦求她。
求她不要走,他不能没有妈妈。
那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哭,也是最后一次。
一个人没有了爸爸,又没有了妈妈,该怎么生活呢?
他甚至都感受不到绝望了,心慢慢变得木然。
从那以后,他宛如变了一个人,像个泥鳅一样玩命地往前冲,想要冲出这泥沼一般的生活。
他只能靠自己了。
……
周擒洗了澡,穿了一件旧白T当睡衣,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。
他的外套已经被周顺平拿去洗了,摸出来的黑色钱夹搁在桌上。周擒打开钱夹,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白色纸条飞了出来,掉在桌上。
纸条上,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——
“为我昨天的不礼貌向你道歉,我的手机是:187XXXX2343,(微信同号),敬请添加,我把钱还给你,诚挚道谢并再次道歉。
——一个冒昧又唐突的女生。
看得出来,她家教良好,也很在意别人的感受,哪怕只是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遇见的陌生人。
想到她明艳乖顺的脸蛋,又想到了她身边的祁逍,似乎还没追上,跟个舔狗似的。
周擒心里那股早已被按捺的不甘和屈辱,再次冒了出来。
然而,转瞬即逝。
不甘又怎样,屈辱又怎样。
现实粗糙的生活就摆在眼前,他有什么资格想入非非。
周擒将纸条揉成团,随手扔进了垃圾桶。
……
周一早上的升起和晨练早会上,大家惊愕地看到,已经休假三周的宋清语,竟然回来了。
她穿着宽松的校服,戴着墨镜和口罩,打扮得跟明星出街似的。
后排贾蓁蓁和段时音低声议论道——
“不是说休学了吗?”
“又回来了,是会继续上课吗?”
“以后莫不是都这副打扮吧。”
夏桑知道宋清语为什么之前说休学,现在又会回来,全靠这两天覃女士在电话里给她家长做的思想工作——
“孩子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,没必要办理休学。”
“现在南溪一中的孩子们都在争分夺秒地往前冲,休学一年,课程耽误下来,到时候衔接不上,对孩子学业影响太大了。”
“如果是心理问题,我们学校有最好的心理老师,可以对她进行辅导。”
“高考是最重要的。”
……
在覃女士看来,前途和未来,能否出人头地,能否成为社会精英,比小孩快乐与否更重要。
宋清语的家长本来准备让孩子出国旅游一年,现在听覃槿这样说,顿时感觉到了孩子前途的迫在眉睫,毫不犹豫把宋清语推回了南溪一中的内卷大军。
宋清语经过夏桑身边时,摘下墨镜,眼神如刀子般狠狠地刮了她一下。
多半也是包含着对覃槿的恨意,让她周游世界的旅行计划泡汤了。
回教室开班会,班主任老何再度严肃重申了十三中的事情——
“如果让我看到或听到…本班同学和十三中的人接触,没有二话,直接收拾东西给我滚出火箭班!”
“以后也不准议论宋清语的事!”
“高三了,你们都给我仔细着!”
……
虽然班主任不让班上同学议论宋清语,但女孩们的八卦哪里禁得住。
下课后,贾蓁蓁便和段时音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。
“那几个流氓抓没抓啊?”
“听说有一个还是本市地产大鳄的儿子,路子广着呢,我估计够呛,顶多教育一下得了,又没出事儿。”
“不能吧,宋清语的家世也很硬啊!怎么能吃得下这个哑巴亏?”
贾蓁蓁意味深长地说:“肯定要有人出来顶锅,估摸着,宋清语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位…怕是要被推出来挡子弹了。”
“你说周擒啊?”
听到“周擒”这个名字,本来无心加入话题的夏桑抬起了头:“不是说他什么都没做吗,凭什么出来背黑锅?”
段时音道:“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做,宋清语是被他的电话引到酒吧去的嘛。”
“可电话是别人冒名的呀。”
贾蓁蓁义正严词道:“这就叫我不杀伯仁、伯仁却因我而死,怎么都要负责吧。”
“那太不公平了。”夏桑摇头:“没这种道理,法律也不会判的。”
段时音“嘶”了一声,说道:“其实这里面到底什么情况,只有当事人知道,周擒否认打了电话,但宋清语一口咬死电话就是他打的啊,还说声音也是他,这…谁说得清楚嘛!”
“别瞎猜了。”夏桑说道:“相信警方会给出公正的调查。”
便在这时,夏桑手机里接到了祁逍的短信。
她朝着讲台边左右护法的位置望了眼,祁逍倚着桌子,对她扬了扬下颌。
夏桑划开手机,祁逍问她:“和你闺蜜们在聊什么,聊得这么入神。”
夏桑回道:“这么近,需要发短信吗?”
“说实话,我怀疑你身边有***妈安插的’眼线’,所以最好小心些。”
“!!!”
“就你这么单纯,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。”
夏桑看了眼贾蓁蓁和段时音,俩姑娘还在津津有味地聊着宋清语的事情。
其实那天约密室的事情,她也有过疑惑,为什么妈妈对她的行踪和祁逍的事情,了如指掌。
篮球队和拉拉队的男孩女孩们性格挺叛逆,也是《高中生行为准则》的忠实反叛者,应该不会去当覃女士的眼线。
那么恐怖密室的事,便只有贾蓁蓁和段时音知道了。
不会…是她们中的一个告的密吧!
夏桑无法接受,这俩高中以来就是“铁三角”的闺蜜,会有一个人去当覃女士的眼线!
她不太相信祁逍的推测。
手机又震了震,祁逍道:“这周六,我们有一场和十三中的篮球赛。”
“老何不是才说了…不让和十三中…”
祁逍毫不在意地说:“要是什么都听他的,生活多无聊。”
“可…”
“只是打比赛,又不做什么,放心,没事的。”
“好吧。”
“你不来给我加油吗?”
夏桑:“加油。【微笑】”
祁逍又补了条消息:“相信我,十三中没老师们威胁的那么…可怕。”
看到这话,夏桑想起了那天在便利店遇到的疤痕少年。
其实事后,她也很懊悔,检讨自己不该戴有色眼镜看人。
也许,真的没那么可怕。
夏桑想到覃槿对她的“□□统治”,越发不想顺着她的意思来,于是应道:“好吧,我会来。”
祁逍:“【耶】”
祁逍:“对了,篮球赛这事儿风险挺大,你就不要告诉身边任何人了。”
夏桑看了看面前的段时音和贾蓁蓁,顿了顿,回道——
“好。”
6. 偶遇 “又让我花钱、又要追着加微信的……
虽然南溪一中的老师们将十三中形容得如此不堪,但事实上,作为全省最大的体育苗子培养基地,十三中倒也出了不少拔尖的体育人才,在各大国际国内体育赛事上拿奖。
不久之前的奥运会,十三中培养了六枚金牌运动员,现在横幅都还挂在校园入门的林荫大道上,还没撤呢。
十三中特别两极分化,优秀拔尖的学生,便特别优秀;
而成绩太差走投无路、只能通过体考升学的吊车尾混混,也多如牛毛,成天抽烟打架不干人事。
所以十三中总体风评便很糟糕。
夏桑走在十三中校园里,一开始还有些小心翼翼;但是后来她发现,十三中的校园和南溪一中的校园其实没什么差别,同学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,笑笑闹闹,氛围都很正常。
并没有一中同学想象的那种...随处可见的校园暴力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。
当然唯一的差别,可能就是十三中男多女少,校园里到处都是男孩青春躁动的荷尔蒙,骑摩托的、骑自行车的,还有骑在人家脖子上打闹的......随处可以听见笑声和骂声。
夏桑在左绕右拐的林荫路上走了将近二十分钟,找错了两个体育馆,一路边走边打听,终于找到了祁逍跟她说的圆顶篮球馆。
篮球赛已经开始了,夏桑一入场便能感觉到场子里欢腾热闹的气氛。
十三中同学们对体育有无比的热情,所以这样的球赛,场馆里座无虚席。
难怪祁逍他们宁可冒着风险来十三中打比赛呢,这要是搁一中,估摸着场馆里就只有寥寥无几的学生。
一中的同学对比赛兴趣不大,就连春秋运动会,他们都不爱参与,宁可窝在教室里上自习。
夏桑挤进喧嚣沸腾的人群中,摸索了好久,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空位。
祁逍穿着火红的篮球服,奔跑在球场上,一边运球,一边指挥着队友们的走位和攻防。
篮球场上奔跑的时刻,永远是少年们的高光时刻。
夏桑其实很羡慕他们,不管是挥汗如雨的男生们,还是青春洋溢的拉拉队,他们每天毫无顾忌、张扬恣肆的生活,都是她想要而不可得的。
夏桑望向篮球架下的比分牌。
出乎她意料的是,两边比分很焦灼,十三中是专业的体校,但祁逍的球队竟和他们打得不相上下、比分接近!
有点厉害啊。
夏桑心情沸腾了起来,不住地对赛场大喊:“加油呀!一中加油!”
周围都是十三中的应援,只有夏桑一个人喊“一中加油”。
赛场上的祁逍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,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,绽开了笑意。
周围不少人,都顺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望了过来,看到了夏桑。
女孩眼中露出了歆羡之意。
祁逍的颜值,即便是在帅哥如云的十三中,也绝对算是特别惹眼的那种了。
夏桑看着中场时间快到了,于是走出了体育馆,朝着对面生活区的校园超市走了过去,想给队员们买几瓶气泡水。
……
李诀找了大半个校园,终于在教学楼下的一棵银杏树旁望见了周擒。
他正躺在生锈的铁质花园椅上,几缕斑驳的阳光照着他的脸,不知道在那儿躺了多久,身上还铺了几片银杏叶,
李诀走到他面前,弯腰俯身望着他,笑眯眯道——
“您老人家休息够了吗?”
卫衣帽子盖着周擒的额,他薄薄的眼皮耷着,手里拎着一片秋黄的银杏叶,对着阳光,眯着眼睛观察树叶脉络:“跪安。”
李诀用书包打了打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,说道:“您老人家可行行好!咱们和一中那帮小学鸡的篮球赛,裤衩都快输没了!”
周擒懒懒散散道:“篮球队刚被省队捡走一批好苗子,留下来的都是些杂毛,被吊打很正常。”
“人家省队教练亲自过来,不就为了劝你入省队吗,连着拒了人家两年,你没看到咱秦教那脸色……啧,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。”
“不去。”周擒懒懒道:“我要上文化课。”
“……”
李诀有时候是真不懂周擒,他坐到他身边,拍拍他硬邦邦的手臂:“哥们,你不会是想通过文化课考上大学吧?”
周擒:“显然,我的实力已经超出了这个水平。”
“对啊,秦教都说,你这体能和天赋…将来绝对是国家队预备役啊,你还考什么破大学呢!”
周擒抬起眸子,懒懒扫他一眼,正色道:“当个有文化的运动员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
李诀还没笑完,就被周擒一脚踹了出去:“有事说事,没事别打扰老子午休。”
“强哥他们让我来的,请你去体育馆救救场,不然下半场再被一中那帮小学鸡吊打,这脸可丢大发了。”
“不去。”周擒毫不犹豫地拒绝:“跟一帮小孩有什么玩的。”
还要为今天晚上密室npc兼职保存体力。
他起身朝着超市走了过去。
“给我带瓶红牛!”身后,李诀冲他喊了声。
周擒扬了扬手,没答应也没拒绝,走进超市,径直来到了饮品货架边。
体院的超市饮品架有一般都是各种功能型饮料,不过周擒偏不喜欢这类能让人兴奋的能量饮料。
他讨厌心跳加速的失衡感。
周擒随手抽走了一瓶柠檬气泡水,货架的间隙间,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庞。
女孩皮肤白皙如缎,眸子如水墨点染,嘴唇是自然的胭脂色,宛如桃夭。
她眸子垂下,正认认真真地挑选着饮料。
周擒的视线也情不自禁地随着货架对面女孩的移动而流连着。
一眼还不够,两眼也不够…周擒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,一直走到了货架的尽头。
目光焦灼在了她的脸上,宛如贪婪的兽。
心跳失重。
是他最讨厌的感觉。
夏桑似乎也对满货架的功能型饮料有所不满,秀气的淡眉微蹙着,寻找着正常的果汁饮料。
便在她转过这面货架的时候,忽然,一瓶柠檬味的气泡水递了过来,正好就是她想要找的口味。
夏桑惊喜地抬头,然后看到了周擒。
他随意地戴着连衣的帽子,帽檐遮住了灯光,将他英俊的眉眼…以及那道显眼的疤痕都埋入阴影中,显出下颌曲线的流畅锋利,缀着淡青的茬子。
他再度扬了扬手里的气泡水,提示那是给她的。
夏桑连忙接了过来,寒暄道:“是你呀!”
“嗯。”
周擒淡淡应了声,又从货架上去下一瓶相同口味的气泡水,说道:“十三中不都是洪水猛兽,你也敢来?”
夏桑有点不好意思,歉疚地笑着:“之前是我不好,不该那样没礼貌。”
周擒倒也没理会她的道歉,拿了饮料转身去柜台边结账。
夏桑匆匆拿了好几瓶水,追了上来,对他说道:“我请你吧,就当谢谢那天你帮我买…那个。”
“行啊。”周擒转身又从货架边取了一包白兔奶糖。
夏桑大方地说:“你还要买什么,尽管拿哦。”
周擒嘴角露出淡笑,对营业员说:“来包万宝路。”
“……”
夏桑见他买烟,连忙道:“这不行,我不能给你买烟。”
“嫌贵啊?”
“不是钱的问题,是抽烟不好。”
夏桑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管这么多,但她从小所受的都是规规矩矩、板板正正的教育,像抽烟这种事,她本能就很抗拒。
周擒玩味的眸子宛如蛛网般纠缠着她,看得她面颊发烫,猜测他肯定也觉得自己像个圣母白莲花似的。
夏桑摆摆手,低声说道:“算了算了,你买吧。”
说完,她便摸出手机,点出了付款二维码。
没想到二维码跳转了半晌,最后显示【没有网络信号,请稍候再试】。
夏桑不断点击重试,急得脸都红了。
身边,周擒忽然俯身过来,看着她的手机,附在耳畔道:“这超市信号差,iphone基本别想用网。”
夏桑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,弄得耳根痒痒的,往前走了一步,说道:“那这里有wifi吗?”
说话间,周擒的老款手机已经伸了过来,【叮】的一下,扫了码,不仅自己付了款,还把她的气泡水钱也付了。
夏桑看着少年离开的洒脱背影,实在是过意不去,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帮她付款。
“加个微信吧。”她加快步伐追了上去:“我把钱转给你!”
“算了,没几个钱。”
周擒还是之前那句话。
“虽然钱不多,但还是加一个吧。”夏桑追着他,不依不饶道:“这钱我肯定是要还你的!”
周擒忽然顿住脚步,小姑娘没能及时刹住车,直接跟他撞了个满怀。
“唔!”
在她踉跄着后仰的时候,周擒拎住了她的衣领,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。
虽然拎衣领…这绝对是一个很不客气的冒犯行为,但偏偏让他做来,反而有种强势的侵占感。
他的气场,太强大了。
“想加我微信的女孩有很多,又让我花钱、又要追着加微信的,你倒是第一个。”
夏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,屏住了呼吸。
近距离才看清那道疤痕,浅浅淡淡,几乎快要和麦色的皮肤融为一体了,但因为断了眉,所以显出几分狠戾。
夏桑听见自己用很细、很微小的嗓音道:“你...误会了。”
周擒松开了她,顺手很自然地给她理了理衣领,岔开话题道:“不是乖乖女吗,怎么不听老师的话,跑到十三中来?”
“谁说我是…”
夏桑本能地想反驳,但又觉得没这个必要,她是不是乖乖女、好学生,其实对面前这个男人都无关紧要。
“我来看球赛啊。”小姑娘指了指对面的球场馆:“今天我们学校和你们学校有一场,我特意来看的。”
周擒眼底似乎有点喜色,问道:“你喜欢篮球吗?”
“喜欢啊。”
“我打得还不错。”
“少吹牛啦。”夏桑并不相信,反驳道:“十三中篮球打的最好的队员,现在都在体育馆比赛呢,你连参赛资格都没有,还说自己打得好。”
周擒听到她都已经开始损他了,心情更是愉悦起来:“我是候补成员,想参赛,随时可以过去。”
“那你肯定打不过我们学校的篮球队,我刚刚出来的时候,你们的主力都落后我们校队十多分了。”
“这么惨?”
夏桑用力点头:“是啊,所以别叫我们小学鸡啦!”
周擒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,被面前这小姑娘逗得心情前所未有地愉快。
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和她聊天,甚至是享受这个过程,大概也是从来没有和她这样的乖乖女接触过。
不记得已经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。
“你们学校本来就是小学鸡。”
“才不是,还说我,你才戴有色眼镜看人呢。”
“那看来我们两个学校,的确需要再相互多了解一下对方。”
周擒已经摸出了手机,却听到女孩惊呼了一声——
“遭了!中场不知道过没有,聊天都聊忘了时间!”
说着,她忙里忙慌地对周擒挥手道别:“拜拜,我先回去咯!”
周擒看着女孩宛如小麻雀般蹦哒着朝体育馆跑去的背影,只好又关掉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。
7. 还钱 她就像一抹影子落在他心里,淡淡……
周擒盯着女孩的背影看了许久,一回身,便撞上了李诀质疑的目光,眼神里写满了“你不对劲”。
周擒一巴掌将他脑袋推开:“走路不出声,下次给潇姐说贞子的活儿给你来干。”
李诀双手落到周擒嘴角,拉开了一道笑脸的弧形:“擒哥,你知不知道肌肉是有记忆的,你现在嘴角肌肉都还没回过来呢,老实交代,谁让你笑的这么开心。”
周擒推开他的手,懒得解释。
李诀跟在他身后,说道:“而且根本不是我走路没声儿,我老远都在叫你了,是你自己搁这儿灵魂出窍。”
俩人一路拌着嘴,走进了体育馆。
现在是中场时间,比分已经被一中拉远了,十三中这波惨败,让主场的观众们也是无精打采、意兴阑珊。
幸好这只是学生们私底下组织的比赛。
要是让学校里那几个脾气暴躁的篮球教练知道,他们体育名校的篮球赛,竟然输给了隔壁南溪一中,恐怕接下来半年都别想又好日子过了。
…….
夏桑来到球场边的休息区,将气泡水分发给篮球队的小子们。
因为今天是十三中主场,十三中这边当然早早准备好了水和补充体力的巧克力,一中这边“物资短缺”,可怜兮兮的。
夏桑的及时应援,让男生们感动得“泪流满面”,“夏姐夏爷祖宗奶奶”都喊出来了。
祁逍起身迎上来,有些骄傲地对她说:“比分现在很悬殊,他们追不上来了。”
“很厉害啊。”夏桑也递了一瓶气泡水递给了他。
祁逍扬起下颌,咕噜咕噜地喝了一通。
“你就别去观众区了。”祁逍拉着她来到休息区长椅边:“观众区鱼龙混杂,你就坐在这里,安全一点,等会打完也别瞎跑,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唱歌,庆祝一下。”
夏桑看看周围,随口问道:“许茜她们拉拉队没来吗?”
“她们不乐意来。”祁逍坐在她身边,笑着说:“我发现你最近对许茜特别关注啊,怎么,吃醋了?”
“呵。”
“呵什么呵,不能跟我好好说话?”
祁逍注意到她卫衣连帽里装了什么东西,摸着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他把东西从她帽子里取出来,发现是一包白兔奶糖。
夏桑想起,这白兔奶糖不是刚刚周擒买的吗,怎么跑到她的帽兜里去了?
“我帽子里还有什么?”
祁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,然后摸出一片银杏叶,夏桑接过叶子,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。
便在这时,中场结束的口哨吹响了,祁逍起身笑问道:“上场了,有什么要叮嘱的吗?”
“赛出风格,赛出水平。”
“够了。”
……
球场对面观众席的周擒,脸上残留的那点儿肌肉记忆,已经烟消云散了。
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桑和祁逍坐在一起,关系似乎还不错。
嫉妒,宛如丝丝缕缕的细线,一点点将他的心缠绕。
被困住了。
李诀也注意到了周擒目光所及之处,说道:“喝,这不是上周来密室玩那女孩吗,有缘啊,这都能遇见。”
周擒没有应他,他又自顾自地感叹道:“妈的,看到他们,我都想找个女朋友谈恋爱了!要入秋了,手冷脚冷啊!”
周擒拧开瓶盖喝了口水,冷道:“想要女人自己去找,别搁我这儿发骚。”
李诀诧异地望向周擒,他眉下的那条疤,显出了几分戾气。
“擒哥,刚刚不还阳光灿烂的吗,川剧变脸都没你这速度。”
说话间,周擒已经站起身,朝着场下走去。
“去哪儿啊?”
“上场。”
说完,他扔掉了手里的空饮料瓶,瓶子落入垃圾桶,把垃圾桶震得叮咚响。
李诀愣了一下,连忙追了上去:“刚刚不是不上吗,怎么这会儿又要上了?”
……
周擒这一上场,体育馆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气氛,顷刻间沸腾了起来。
夏桑身后好几个女生直接站起来,扯着嗓子开始尖叫——
“啊啊啊啊!我男朋友来了!”
“稳了!这把绝对赢了!”
“男朋友一来,十三中绝对逆风翻盘了啊!”
“周擒,这场结束我们就去结婚吧!”
“不好意思,年龄没到,法律不让结婚。”
夏桑发现,身后好几个呐喊尖叫的女生,喊的男朋友都是同一个名字——
”周擒。”
夏桑好奇地从一群黑色球服的男生中寻找她们口中的周擒,那个熟悉的面孔以及…他眉下浅淡的伤疤。
是他!
夏桑攥着白兔奶糖的手紧了紧。
她和贾蓁蓁她们聊了这么多天的八卦“男主角”,竟然已经和她见过了好几面!
夏桑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。
她不知道宋清语事件的真相到底怎样,但周擒这个名字,在一中女生眼里,已经成了危险的代名词。
很快,球场上的局势便容不得夏桑再想入非非了。
因为周擒上场不到五分钟,进了三颗球,而且都是三分线外的投篮!
他好像一共也只投了三颗球,每一颗,都稳稳地命中了篮筐。
比分差距一下子缩短了不少。
场馆里观众欢呼着“周擒”这两个字,几乎快要掀翻天花板了。
周擒在十三中的人气,不是盖的,女生们的尖叫声快把夏桑耳朵都震聋了。
从他这般高涨的人气就能看得出来,他刚刚没有吹牛,他的篮球是真的打得非常好!
祁逍有些沉不住气了,跑过去阻截周擒。
他皮肤很白,火红色的篮球服穿在他身上,显得炽热明艳。而周擒的皮肤跟他比起来,是更深的小麦黄,黑球服让他的气质下沉了不少。
俩人同框,便是明显的男孩与男人的差别。
在周擒面前,祁逍原本引以为豪的球技,顿时就没眼看了,不止一次被周擒的假动作骗过去,而且体力耐力都跟不上他,跳起来也盖不住,几次在他手里丢了球。
比分追平,然后又拉开了新一轮的逆差。
祁逍被打得有点丧气了,眼底自信的光芒也顿时消散无形。
夏桑看得心口有点吃紧,在一中的男孩们小跑着经过休息区的时候,她站起来给他们加油——
“一中加油!祁逍也加油!”
祁逍望了夏桑一眼,然后对她做出了比心的手势。
周擒看着他们失神的瞬间,便被周围的人给夺了球,然后三步上篮,一中得分!
“好样的!徐铭好样的!”祁逍激动地喊了声:“大家稳住,不要自乱阵脚!”
一中的士气仿佛也被这一颗进球给鼓舞了,开始对周擒严防死守。
周擒撑着膝盖,轻微地喘息着,又望向了休息区的夏桑。
不知道为什么,喉咙里那种微痒,又漫了上来。
她就像一抹影子落在他心里,淡淡的,却也抹不掉。
其实根本不熟。
但因为祁逍,周擒心里藏了很多年、自己逼得自己都快忘记了的不甘和屈辱,瞬间涌了上来。
凭什么,凭什么都是他的!
周擒默了几秒,然后低吼了一声,开始发狠地运球了。
他冲击力和爆发力相当强,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,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他。
进球!进球!进球!
场馆里,观众们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!
和现在的他比起来,刚刚上场那十多分钟,简直就跟玩儿似的。
现在他才真正开始发挥水平了!
他打球非常狠,力道也很大,又一波起跳的大灌篮,把篮板扣得哐哐作响。
鲜活恣肆的青春,伴随着少年不加掩饰的怒意,将整个场子都燃了起来!
连场下的李诀都感觉到不对劲了。
他很少看到周擒有这样的爆发时刻,一场连教练都没有的野生篮球赛。
至于吗!?
后半场的比分差距,被周擒一己之力拉到了四十分,简直可以说是把一中按在地上摩擦吊打。
祁逍筋疲力尽、大口地喘息着,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。
不仅仅是输掉一场篮球赛,后面这一轮势不可挡的碾压,几乎直接摧毁了他的自信心。
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打篮球了。
结束的哨声响起,两边比分差距是63分。
或许是雄性生物之间某种微妙的荷尔蒙感应,在周擒抬着下颌,轻蔑地扫向祁逍的那一刻,祁逍明显感觉到他根本不是冲篮球赛。
他就是冲他来的!
“妈的!”
祁逍骤然暴怒了起来,冲动之下,手里的篮球猛地砸向了周擒。
周擒反应迅速,推开了身边一个凑上来给他送水的拉拉队妹子,一拳将篮球扣翻在地。
拉拉队妹子惊恐地捂住嘴,要不是刚刚周擒那一推,飞来的篮球直接能把她撞出脑震荡吧!
这颗明显挑架的篮球,瞬间把两队刚刚在赛场上积压的怒气引了出来,十三中男生们上前推搡起了祁逍——
“小学鸡输了球就打人是吧!”
“你叫谁小学鸡!”
“叫你们怎么了,输球又输人,真给你们一中长脸啊,辣鸡。”
两边没吵两句嘴,便撸袖子动手了。
祁逍生生挨了好几记拳头,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揍的,反正乱拳横飞。
因为这里是十三中主场,加入“战局”的男生越来越多,一中篮球队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打得赢他们。
夏桑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走向,看着眼前这一幕,惊得想摸出手机报警了。
但是即便报警,警察还没来,估摸着祁逍就会被这帮人给揍出毛病来。
她顾不得什么,跟着冲进了混乱的人群中,拉扯着劝架——
“不要打了!你们不要打了!”
“教练来了!”
“主任校长来啦!还打!”
“谁让你过来的!”祁逍见到夏桑冲过来,惊得失了魂,忙不迭地护着她,想把她推出去:“快走开,快退出去啊!”
周擒冷冷地看着他们,擦掉了嘴角的一丝血迹,不觉荒唐地笑了下:“够了,都***给我住手。”
他这一喝,十三中的男生们纷纷停了手,但剑拔弩张的气氛还在,彼此咒骂着对方。
祁逍紧张地护着夏桑,此刻心里也升起了几分懊悔,不该带了夏桑过来,却还这么冲动地首先挑起战火。
“出了篮球馆,这事儿就算完。”周擒不客气地将脚下的篮球踢出去,篮球滚到了祁逍脚边:“就算被捅到学校去,嘴巴也给我管严实了。”
校内打架,不管是南溪一中,还是十三中,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。
尤其是十三中,很有可能会被记过,直接影响未来的体育生涯。
黄毛李诀还有些悻悻的,不太服气:“明明就是这帮菜鸡先动的手!”
“叫谁菜鸡呢!”
“说的就是你,以后***别来十三中了!”
周擒推开了李诀,抬起头,略带嘲讽地望向了祁逍:“你还是一如既往地…输不起。”
听到这句话,祁逍猛地望向了周擒,恍然间,像是想起了什么,嘴角颤了颤,露出几分讶异与惊愕。
周擒懒得再接他的视线,最后望了他怀中的夏桑一眼,擦掉嘴角的血迹,转身离开了篮球场。
他的背影逆着光,走进了大片火烧云缭绕的夕阳暮色中。
……
从十三中校门走出来,暮色也渐渐沉了下去,华灯初上的大街,车流如织。
夏桑脸色很难看。
祁逍很愧疚,一个劲儿道歉:“对不起,真的对不起,明知道你也在,我还没控制住脾气。”
“万一闹大就完了,老何当初怎么说的,你有可能会被开除!”
知晓了她原来只是在担心这个,祁逍松了口气,说道:“放心,桑桑,没人敢开除我,老何也不行。”
“你别太嚣张了。”夏桑道:“我妈才不会管你家里怎样,她就很严厉,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祁逍妥协道:“你也别生气了。”
夏桑其实有点懊悔和覃槿赌气跑到十三中来,她望向了等在校门口的篮球队员们,说道:“你跟他们去吃饭吧。”
“我先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了不了不了。”她一键三连拒,说道:“你哥们都等着呢,而且你送我回去,太容易被我妈撞见了。”
“那行,我走了!”
“嗯。”
夏桑目送他打车离开了,这才转身朝麓景台小区走去。
她不准备打车,步行回去约莫需要半个小时。
她宁可晚点回去。
走过一个街口的转角,夏桑看到了倚在电线杆边的周擒。
他还穿着黑色的篮球衫,胳膊肘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,很有力量感。
经过刚刚下半场的爆发式比赛,此时他的气质…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,所以即便他就是“周擒”,夏桑也没有觉得多害怕。
他好像是故意在等她,左手一开一合地扣着打火机盖。
夏桑脚步顿了顿,还是决定不理他了。
就在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,周擒忽然将那款老式的智能手机提到她面前——
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。
夏桑防备地问:“做什么?”
周擒带着淤青的嘴角提了提——
“还钱。”
8. 误会 周擒笑了,叫出几分缠绵悱恻的滋……
周擒身旁的霓虹灯闪了两下,亮了,霓虹光将他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淡紫的边。
夏桑视线在他脸上停驻了两秒,然后不自然地移开,摸出手机,扫了他的二维码,问道:“我要还你多少钱?”
“卫生巾,三十;水,五块。”周擒面无表情地报价。
夏桑顿了一下,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,但他却不说了,于是她提醒:“还有一包白兔奶糖。”
“那个,算我的。”
“不用。”
夏桑一共给他转了四十块,但他并没有马上接收,而是反问道:“怎么,打了你男朋友,记仇了?”
“不是,他不是我男朋友。”
周擒看着小姑娘冷淡的表情,忽然明白了什么,拉长了调子:“哦,因为周擒…是流氓。”
说出这句话之后,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阵。
暮色一点点黯了下去。
“我不知道周擒是什么人,也无意评判什么。”夏桑垂着眼睑,说道:“这跟我没有关系。”
说完,她将手机揣回兜里,转身离开了。
周擒随意踢开了脚下的一颗碎石子。
他想着,这近乎被摧毁殆尽的人生,至少还要赢一把,不仅仅是刚刚那场篮球赛……
他抬眸,目光黏腻在了她纤瘦的背影上。
他还要…赢更多。
夏桑过了一个红绿灯,回头望向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周擒:“不要跟着我了,干嘛跟着呀!”
“送你回去,天都黑了。”周擒的嗓音,宛若一截被风吹散的烟灰。
“才不要你送呢。”夏桑指了指他淤青的嘴角:“你都流血了,自己去买个创可贴吧,别跟着我了!”
周擒淤青的唇角提了提:“陪我去买个创可贴。”
“我不去。”
周擒走到她面前,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扫过她,半开玩笑道:“你不去,我就到你们学校告状。”
“告什么状?”
“我被你们篮球队打了。”他指了指唇角淤青:“证据都还在,一时半会儿好不了。”
“……”
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带着一股子坏劲儿。
夏桑还是陪着周擒进了一家药店,嘴里细声嘟囔着:“小学生吗,还告状,小学生现在都不告状了。”
周擒也没回嘴,单手揣兜里,来到了创可贴药架前,望着琳琅满目的创可贴,说道:“桑桑,帮我选一个。”
“你乱叫什么!”
周擒笑了,舌尖加重了语气,叫出几分缠绵悱恻的滋味:“桑桑。”
夏桑的心就像被一片鹅毛轻轻拂过,禁不住地颤栗了一下。
之前也不少次听到祁逍叫这两个字,但从未有过这种脊梁骨蹿激灵的感觉。
周擒也是点到即止,手指扫过一排创可贴:“帮我选一盒。”
夏桑也不想跟他争辩什么了,随手拿了一盒云南白药的创可贴递给了他。
周擒拿着创可贴去收银台结账,夏桑忽然打开二维码抢先付了款,说道:“今天是祁逍先动的手,算我代他道歉了,他在我们学校比赛常赢,没受过这种挫败,有点冲动了。”
她眼神很诚恳,也是真心诚意地道歉。
但周擒知道,这样的道歉,只是不想让他把这件事捅出去,让球队受处分。
他撕开创可贴,冷笑了一下:“挺心疼你男朋友的。”
“他不是我男朋友。”夏桑一再分辩道:“你别胡说了。”
“都那样了,还不是男朋友?”
夏桑固执地解释道:“哪样啊。”
“你不知道他在追你吗?”
“知道啊。”夏桑有些置气地说:“我好好一女孩,不能被人追吗!谁规定长得漂亮才可以绿茶,我不可以吗!”
周擒听着她坦率的自白,忽然觉得有点意思。
“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?”
夏桑不解地望着他:“什么?”
周擒伸手,很不客气地挑起了她的下颌,打量着她明艳的脸庞:“你如果真要当绿茶,天底下,只怕没几个男人逃得出你的手掌心。”
他也一样。
“……”
夏桑知道这是恭维的话,但他的动作却很冒犯。
她退后了两步,避开了他。
心脏宛若风箱,鼓噪着…呼呼作响。
周擒眼角噙了笑,说道:“把手伸出来。”
“干嘛?”
“让你伸出来就伸出来,费什么话。”
夏桑撇撇嘴,伸出了左手。
他不客气地拍开她的左手:“另一只。”
她右手伸出来,便被周擒一把握住了。
夏桑本能地想要缩回来,却没想到,他用力一翻,然后将刚刚撕开的创可贴,贴在了她右手腕破皮的伤口处。
刚刚混乱中,夏桑阻拦十三中的男生,无意间,手腕也不知道被他们身上什么锋利的东西给硌着了。
女孩皮肤白皙娇嫩,轻擦而过便破了皮,混乱中没什么感觉,走出校门才觉得隐隐的刺疼。
周擒给她的擦伤处贴了创可贴,还用手摁了一下,确保妥当。
“走了。”
他果真说到做到,买了创可贴,就不再跟着她,转身离开,很快便消失在了霓虹闪烁的街尽头。
夏桑的手腕处,还残留着他最后按压那一下的触感,像一道影子,印在了她的皮肤上。
她手腕的伤,刚刚就连祁逍都没注意到,她不知道周擒是怎样看到的。
更不知道他为什么…要看到。
*
祁逍还是天真了,以为只要队友不说,他们在十三中打篮球的事情就不会被老师知道。
而事实上,老师们总有自己的渠道。
教务处办公室,覃女士拉开了厚重的鹅黄窗帘,让阳光透过树梢照射进来。
回身倚在桌边,她拿出手机刷了起来,泡好了枸杞红枣茶,只喝了一口,水杯便被她重重嗑在桌上。
办公室里另一个帮着整理资料的女同学头皮一紧,不动声色地挪着步子,准备离开。
“你去帮我把夏桑叫过来。”覃女士的嗓音就像蒙了一层冰碴子。
“好。”女生战战兢兢地出了门,礼貌地将门带上。
“等下。”覃女士又叫住了她,似乎平复了一下心绪,说道:“你帮我把1班的班主任何老师叫过来。”
……
下课后,作为学习委员的夏桑挨桌收取了随堂考试卷,收到祁逍桌边的时候,祁逍扬了扬卷子,笑着说:“把你的卷子给我。”
“不能抄。”夏桑义正严词道:“不会做的,我可以给你讲。”
“不抄。”祁逍对她张开腿,大咧咧地坐着:“把你的卷子给我吧。”
夏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于是将自己的试卷递给了他。
祁逍将她的试卷展开,然后将自己的试卷和她的放在了一起,折叠好之后交给她。
“……”
夏桑说道:“你是小朋友吗?”
“我倒希望快点长大……”
话音未落,有男生将半个脑袋伸进窗户,冲祁逍喊了句:“逍哥,老何让你去办公室!”
“快上课了,课间我再去。”
“老何说,立刻!马上,now!”男生露出恬不知耻的坏笑:“这一波至少八级愤怒,你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祁逍懒洋洋地走出了教室,下节课是英语,整整一节课,他都没有回来。
夏桑不禁有些忐忑。
终于,在课间时分,祁逍沉着脸走进了教室,看着脸色非常郁闷。
都不用夏桑去问他,身边就有一帮篮球队的哥们拥了上来,追问道——
“逍哥,怎么了?”
“老何找你说了这么久,什么事啊?”
“不严重吧。”
祁逍沉声道:“篮球队禁了,接下来大半年,别想打球了。”
“草!怎么会这样!”
“他怎么说禁就禁啊!”
“总得有个理由吧!”
便在这时,许茜她们拉拉队也是闻风来到了一班教室门口:“怎么回事儿啊?听说逍哥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了一节课。”
祁逍出门接水,回来之后倚在走廊边,冷声道:“十三中打球的事被知道了。”
“难怪呢。”许茜高声道:“我听说,今天女魔头在办公室大发雷霆,把老何叫去训了好一顿,多半就是为这事儿。”
说着,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坐在窗边的夏桑——
“女魔头这消息…未免太灵通了吧,这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啊。”
胖子徐铭摸摸后脑勺:“这次比赛瞒得很紧啊!除了队里的几个人,就只有…”
说着,他也看了夏桑一眼,不过马上就移开了,对祁逍说:“逍哥,何老师有没有说他是怎么知道的?”
“鬼晓得。”祁逍翻了个白眼,显然是动了肝火。
许茜趁此机会,索性径直走到窗边,很不客气地敲了敲。
夏桑打开了教室窗户,隔着防盗栏,坦坦荡荡与她对视。
“夏桑,我们和十三中篮球赛的事,除了队里的人,现场就只有你去了,这才过一两天呢,老师就知道了,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?”
夏桑眸光清澈:“我不清楚何老师为什么会知道。”
“这很难让人信服啊。”许茜抱着手臂,阴阳怪气地说道:“自从你和篮球队走近之后,队里什么事儿,***妈都了如指掌。”
“够了!”
祁逍走过来,很不客气拉开了许茜:“你乱猜什么,这件事跟夏桑没关系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就没关系!***妈就是教务主任,肯定是她告的密!像她这种人畜无害的小绵羊,是最有可能反咬一口的!”
许茜话音未落,祁逍手里的保温杯已经砸在了她脚边,溅出来的沸水,让许茜踉跄着后退,险些摔跤。
她难以置信地望向祁逍。
祁逍从来云淡风轻,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,这让周围的朋友差点忘记了,祁逍的脾气…其实并不好。
“我最后说一句,这事跟夏桑没关系。”祁逍冷着脸,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利斧凿出来的:“你再敢这样对她这样不客气,我让你滚出南溪一中。”
这句话说出来,周围人都被震悚到了,包括夏桑。
她看到祁逍的表情,眼神里是非常笃定的威慑,没有绝对的自信是说不出这句话的。
他让许茜滚出南溪一中,他有这么大的能量吗?
夏桑不知道。
但许茜显然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,从来没有被男生凶过,更没在同学面前这般丢过人,她眼睛红了一圈,转身跑下了楼梯。
夏桑看着祁逍冷戾的眼神,只觉得陌生,像太阳收敛了照在他身上的光,渐渐露出了晦暗的底色。
9. 附近 【我拍了拍“周擒”。】……
夏桑和祁逍顺着放学的人流,走在出校门的林荫道上。
祁逍推着Nicolai的蓝色山地车,夏桑则步行在他身边。
其实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随意地聊天说话,但今天,夏桑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仿佛一切都无从说起。
祁逍打破了沉默,说道:“你要是讨厌许茜的话,以后我们少和拉拉队接触,反正篮球队也禁赛了,以后没太多机会一起玩。”
“不喜欢她,也谈不上讨厌。”夏桑拎着书包肩带,低头看着他自行车的铝合金泛着很有质感的光:“没必要影响你的圈子,徐铭他们挺喜欢和许茜玩。”
“那你别生我的气。”
“没有啊,你想多了。”
祁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,从刚刚到现在,短短不过几个小时,他感觉自己和夏桑之间好像笼上了一层说不清、道不明的阴影。
“你觉得会是谁说的呢?”夏桑问他:“我真的谁也没告诉,段时音和蓁蓁她们,我都没讲。”
祁逍脸色沉了沉,几乎是不经考虑地说出两个字:“周擒。”
夏桑微微一惊。
这个名字是他绝对没想到的,更没想到的是,祁逍会如此笃定这件事是周擒做的。
“为什么你觉得是他?”
祁逍推着车,视线下移,落在自行车把手上,久久不语,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”除了他,还能有谁,他恨不得我…”
话音未落,仿佛是觉察到不合适,他及时收住了话头,含糊地说道:“那天我们都打起来了,他出于报复的心理,让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,也有可能。”
夏桑其实不太认同他的话,闷闷说:“其实哪有不透风的墙,即便篮球队的人不说,当时现场还有那么多观众呢,所以这件事就当一个教训吧,以后别再违纪了。”
“嗯,听你的。”祁逍又变回了温顺的小奶狗模样,对夏桑道:“禁半年篮球赛还算宽大处理了,就怕老何让我离开1班,转别的班去。”
夏桑惊呼:“这么严重吗?”
“他之前说过,要是我们和十三中的人接触,就离开他的班级。”
夏桑面露忧色:“应该只是吓唬大家的吧。”
“谁知道,不过也没什么。”祁逍轻松地耸耸肩:“只要我不想走,就算是老何,也没有办法。”
夏桑知道祁逍家世很好,甚至可以说,他和学校里绝大多数同学…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。
大概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吧。
走出校门,人群渐渐散了,夏桑跟祁逍道了别,两人走相反的方向回家。
夏桑思绪有些纷乱,经过热闹的小吃街,径直走进了街口那家生意很好的奶茶店,找到墙角的位置坐下来。
她打开手机微信,下滑了几列之后找到了周擒的微信。
想问问他,是否知道这件事。
信息编辑了很久,都找不到合适的语句。
其实一切都只是祁逍的猜测,没有真凭实据,不能一口咬定就是他告的密。
退一万步讲,即便是他,又能怎样呢。
夏桑去问了也没用,告都告了,不管他承不承认,都没有实际的意义了。
夏桑叼着吸管,喝了一口冰奶茶,然后删掉了刚刚准备询问的文字。
便在这时,她耳边出现一道低沉有磁性嗓音——
“删了又打,打了又删,你到底想给我发什么?”
夏桑差点被奶茶呛着,惊悚地回头,迎上了周擒冷峻而锐利的侧脸。
他薄薄的眼皮垂着,目光还覆在她的手机屏幕上,透着一股子坏劲儿。
她手机屏幕上还留着刚刚没删干净的几个字——
“周擒,我有话要问你…”
夏桑尴尬地一下子盖住了手机,回头看到那天便利店遇到的几个男生,包括黄毛李诀。
他们吊儿郎当坐在她背后的卡座位置上,不怀好意、却又并不冒犯地对她嬉笑着。
因为十三中和南溪一中其实只有一街之隔,两个学校共享一条美食街,所以奶茶店里市场也会有十三中的学生光顾。
周擒肌肉流畅的手肘随意地搁在椅背上,和她距离隔的很近,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力。
“有什么话,可以当面说。”
“我就是想问你…是不是你把那天…”
夏桑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又扫了眼他身后的那帮哥们,意识到不能这样去问,如果误会了周擒,这几个男生肯定会大发雷霆。
“我想问你…”她指了指他还有些淤青的嘴角:“你的伤好了吗。”
周擒一眼就看出小姑娘转了话锋,但他没有戳穿,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,这样的关心都让他受用。
他舔了舔唇角,目光不依不饶地勾着她,问牛答马道:“我没有告密,答应你了,就不会食言。”
“……”
周擒一把将她的手机拎过来,打开首页的微博,随手点开了【附近的人】这一栏,说道:“你们竟然以为,你不说我不说,别人就不知道你们来十三中打过球了?”
夏桑愣愣地看着【附近的人】,最热门的一条消息,就是十三中和一中的那场看球赛,图文并茂,甚至连剑拔弩张的打架场面都被拍下来了。
她的身影…也出现在了照片里。
夏桑脑子嗡嗡作响,这才反应过来,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。
***妈平时吃饭的时候,都会刷微博啊!她还以为她在看社会新闻呢。
难怪,随便学校什么屁大点儿事,老师们全都掌握着。
同学们总是猜测,覃女士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各种眼线。
殊不知,就是因为他们屁大点事都要发个微博,还特别喜欢带上“南溪一中”的定位,这又何须大费周章地安插“眼线”呢。
夏桑看了周擒一眼,周擒坦然地将手机归还给她。
想到刚刚祁逍斩钉截铁说是周擒告的密,她忽然觉得,整个学校的智商…都被面前这男人给碾压了。
她抓起手机,红着脸,逃也似的匆匆跑开了:“回家了,拜拜!”
周擒那几个哥们终于前合后仰地笑了起来——
“擒哥,我就说你怎么好端端走在路上,忽然要喝奶茶这种娘娘唧唧的东西,原来看到熟人了啊。”
“这女孩是有点乖嘞。”
“什么有点乖,太特么乖了!”
“看着冒冒失失,不太聪明的样子。”
前面的周擒都没说什么,任他们插科打诨,只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,才淡淡应了声:“等你们文化课过200分了再来说这话。”
“喝,怎么擒哥还护上了。”李诀揉了揉头上这一窝黄毛,眯着眼睛说:“那丫头,不是名花有主了吗?”
周擒懒怠地偏过头,目光扫向了落地窗外渐行渐远的那抹倩影,喃了声:“又怎样。”
……
夏桑回到家,看到门外的鞋柜里,多了一双男士的黑皮鞋。
她匆匆进屋,便看到穿了白色衬衣的父亲坐在餐桌上,领带松松散散,拿着手机看股票方面的资讯。
夏且安今年四十五岁,身材却保持得很好,挺正笔直,丝毫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,样貌也清隽英俊。
他经营着一家势头还不错的证券公司,所以夏桑家虽然比不上祁逍那种豪门世家,但也算富裕优渥,比下有余。
“爸,你回来了。”夏桑放下书包,也坐在了餐桌上,心情还算愉悦。
“小桑,最近怎么样?”夏且安在女儿面前,展露了少有的笑颜,摸了摸她的脸蛋:“看着瘦了,学习压力很大吗?”
“还好。”夏桑说道:“不是很累。”
覃槿将蒸鱼和白灼虾端上桌,冷嘲道:“都多久没回来了,难怪连女儿瘦了都看得出来。”
夏且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,拿起餐巾擦了擦手:“公司要求的出差,没有办法。”
“你都是公司的一把手了,谁还能要求你出差。”覃槿也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话。
夏且安便不再言语,也不想和她争辩。
夏桑低头默默扒饭,也不讲话了。
沉默着吃了会儿饭,覃槿又问道:“是一个人出差吗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夏且安道:“是一整个团队,去美国那边谈上市的事情。”
“你那个刚毕业的年轻小助理,也去了?”
“砰”的一声,夏且安将筷子重重搁在了桌上。
夏桑心脏一颤,用恳求的眼神望向了夏且安。
夏且安收到女儿的眼神,强忍着脾气,平复了一会儿,决定岔开话题,问夏桑道:“乖乖,最近成绩怎么样?”
“上次月考在年级第八名。”
“下滑了,我记得上个学期你不是考了第五名吗?”
“唔…竞争对手太凶残了。”
夏且安慈爱地给她剥了一块白灼虾,递到碗里:“没事,争取下次冲上去。”
“南溪一中的头部学生,谁不是争分夺秒、你追我赶。”覃槿冷声道:“就她,成天想入非非,谁知道在搞什么。”
夏桑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,没有回应她的话。
夏且安道:“你不要给孩子这么大的压力,努力了就行了。你这样会压抑她的天性,现在有那么多孩子得抑郁症,我不希望小桑不开心。”
“哟,我管孩子的时候,你在外面风流潇洒。现在你回来,好人全让你演了,我成了压抑小孩的女魔头。”
“你讲不讲道理,我难得回来一次,是不是连话都不能说了!”
“你难得回来一次,孩子也不管,回来一句话就把我之前的努力全部推翻,你管过她吗?你真的关心她吗!”
“不可理喻!”
……
“爸爸妈妈,我吃好了。”夏桑放下了筷子,回身区去沙发边拎了书包:“回去写作业了。”
说完,她大步流星走回房间,将一切的埋怨、嫌弃、怨怼…全部关在门外。
她走到桌边,从木质纸巾盒里抽出纸巾,开始一条条地撕扯,这是她唯一排解压力的方式。
很快,桌上堆了一大团撕成了碎条的纸巾,夏桑将这些纸团进垃圾桶,然后坐到了飘窗上,看着窗外皎洁明净的月光。
很快,他听到爸爸妈妈回房间关门的声音,似乎是不想打扰她学习,回卧室吵去了。
但吵骂的声音还是很清晰——
“她有现在的成绩都是我在督促!我每天管了学校里那帮不省心的小孩,回家还要操心她!你这爸爸当得可真轻松啊。”
“难道我没管孩子吗,每次我要管她的时候,都会被你打断。覃槿,你就像个固执的暴君,管又管不好,又要把一切权力都握在手里!”
“我哪里做错了,我培养她出人头地,远离社会底层,接触更优秀的阶层,过更优渥的生活,这有错吗!”
“你考虑过她真的快乐吗!”
“想轻松快乐,就准备一辈子平庸!”
所有争吵的话题都在围绕着她展开,这让夏桑感觉到一阵阵窒息的压力,仿佛父母婚姻的不幸,全是她造成的。
她成了罪魁祸首。
夏桑给自己戴上了降噪耳机,开始播放躁动的摇滚乐,一边听歌,一边打开了数学练习册。
没写几个字,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了草稿纸上,一颗,两颗…
她用袖子擦掉眼泪,然后摸出了手机,拼命想转移注意力,刷刷微博朋友圈。
这时候,她注意到周擒好像换头像了。
之前他的头像是一团黑色,就像黑夜里化不开的浓雾。
而现在,他头像好像变成了一只阳光灿烂的狗。
夏桑被这只狗吸引,于是点开了他头像放大了看。
的确是一只狗,不过不是网上的狗狗图片,而是一只坐在墙角、脏兮兮,却咧嘴“微笑”的田园犬。
这田园犬的体态还挺英俊,是看家护院的狗。
夏桑的头像是小区的流浪狸花猫,所以周擒忽然换了田园犬的头像,乍一看还有点像情侣头像。
夏桑顺手点进他朋友圈,朋友圈什么都没有,当然也没有设置三天可见,应该就是不发朋友圈那种人。
她听到隔壁吵骂声似乎消停了些,于是退出了周擒的朋友圈,却没想到,手机忽然震了一下。
屏幕上横出一句话——
【我拍了拍“周擒”。】
10. 拒绝 他们都会付出代价,周擒也别想逃……
【我拍了拍“周擒”。】
夏桑抱着手机跳到床上,“嗷”地叫了声。
不过好在,周擒并没有恢复她任何消息,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她莫名其妙的“拍一拍”。
夏桑松了口气,觉得微信的这项功能,真的是蠢爆了。
如果研发者想不出新功能来开发,其实可以不用什么都不做,省得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功能,让人尴尬。
隔壁的吵架声已经消弭了,夏桑不知道爸爸妈妈此时此刻是如何的相对沉默,她也不愿意去多想。
写完了家庭作业已经快十二点了,她匆匆洗了个澡,没有洗头,想着明天早上再起来洗吧,现在只想钻进被窝好好地睡一觉。
便在即将入梦的朦胧间,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,她看到微信横出来一条消息,来自于周擒——
“你在看我朋友圈?”
“……”
夏桑一下子被激醒了,赶紧坐起身,说道:“没有,不小心碰到了!”
“哦。”
周擒似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夏桑看了看右上角的时间,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,她出于社交礼貌,问道:“你还在熬夜学习吗?”
“谁都像你啊,乖乖女。”周擒走进更衣室,脱了上衣,指尖快速地编辑道:“刚刚从密室出来。”
“咦,你也喜欢玩密室吗,这么晚还在玩?”夏桑看了看窗外浓郁的夜色:“这都快一点了了。”
周擒擦掉了脸上惨白如鬼的妆容,活动了一下疲倦的手臂,骨骼咔咔作响,他回道:”晚上玩,比较有感觉。”
夏桑给他发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。
更衣室外,明潇的声音传来:“周擒,今天的钱我给你结算了,查收一下。”
他应了声:“昂。”
手机里,接到了明潇转过来的200块酬劳。
周擒确认了转账之后,点进和夏桑的聊天对话框,说道:“明天请你喝奶茶。”
“不要了。”夏桑下意识地拒绝:“我们放学晚。”
周擒走出七夜探案馆,站在萧瑟如刀的秋风中,拇指在顿了顿,然后回了一个字:“嗯。”
夏桑:“睡觉啦!”
“嗯。”
他犹豫了很久,删掉了“晚安”两个字。
…….
两天后,周擒被请到不知涉足过了多少次的教务处。
教务处窗台的那盆绿萝已经保持着常年青绿。
教务处有两个人,一个是很熟悉的主任赵晖老师,另一个男人模样很陌生,穿着能够象征他身份的高级定制tony burch西装,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,坐在会客的黑皮沙发上,手里端着一杯袅袅的清茶。
赵晖见周擒进来,连忙拉着他,走到了西装男人的面前,说道:“介绍一下,这是吴杰的小叔叔,你叫他吴叔叔就好了。”
吴杰便是冒充他把宋清语骗到酒吧来的主犯之一,听说家里很有背景,平日里在学校像螃蟹一样横着走。
他是周擒班上的同学,不过平时没什么联系,话都没说几句。
不过有几次,宋清语来十三中篮球馆找周擒,想和他单独聊聊。
一开始周擒态度还算平和,不过后来宋清语紧追不放把他弄烦了,也没再给好脸色,吴杰那时候便扮好人站出来说话,让周擒对女孩子温柔点。
周擒懒得理他。
谁知道后来他会纠结一帮小弟…干出这样的事情来。
周擒大概也能猜到吴杰叔叔的来意,没什么表情,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,默然地站着。?
赵晖搓着手,说道:“周擒啊,吴叔叔百忙之中抽身过来,也是有事要和你谈的,我把办公室让给你们,你们慢慢聊,我等会儿再过来。”
说完,教务主任赵晖匆匆离开了办公室。
西装男人和周擒对视了一眼,缓缓打开了黑色皮包,从里面取出一张支票,然后从桌上笔筒里取出一支笔,说道:“开个价吧,多少钱,你才愿意把这件事顶下来。”
周擒侧过来,发出一声轻笑,眼底满是不屑。
“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。”男人懒懒道:“你们家开了个小副食店,挣不到什么钱,听说你爸还进过局子。”
这句话,让周擒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意。
“你呢,平时在搞兼职,也赚得不多,平时挺努力,成绩在十三中名列前茅。”
“把我家底调查得挺清楚。”
西装男人随意地倚着沙发靠背,指尖折叠着那张支票,好似随意地把玩摆布别人的命运一般:“周擒,你看,这么努力,将来兴许能考个不错的体育大学,即便运气好进了国家队,年薪也不会拿很多。”
说话间,他指尖弹飞了笔盖,随手在那张支票上落下了一排“零”,然后将支票递到他面前:“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数字,是你这样的人奋斗一辈子,都不可能赚到的数字。”
周擒目光下敛,看到支票上的一串零,也没有细数,随手捡了起来:“的确是让人不能拒绝的数字。”
男人早已料到,像他这种底层出身的小子,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,只怕心里早已经乐翻了吧。
“算你小子运气不错。”西装男人站起身,做到他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把这件事顶下来,就说电话是你用我侄子的手机打的,事儿也是你谋划指使的,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。”
周擒侧了侧身子,避开了他的手,然后将支票举到他眼前,“滋咧”一声,撕成了两半。
“当我傻啊。”他不客气地将支票扔在了西装男人脸上,嘴角浮起了一丝凛冽的冷笑:“我收了这笔钱,承认是主谋,法庭上你转身就可以说这件事从始至终…都是我的阴谋,目的就是为了敲诈吴杰。这样一来,吴杰便成了受害人。”
西装男人蓦然间变了脸色。
他没想到这么一个高中生,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智,把他和律师商量了半个月、商量出来的结果给全盘拆穿了。
男人看着周擒,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:“像你这样的人……”
“像我这样的人,生来就是给你们当垫脚石的,是吧。”周擒踩着那张支票,冷笑道:“既然调查了我的家庭,怎么不把功课做完整,好好查查我爸当年是怎么进去的,换个更新颖的路数,也许我真的会动心。”
说完,他踢开了脚下的半张支票,走出了办公室。
办公室外搓着手焦急等待的教务主任徐晖,看见周擒出来,连忙迎了上去,正要说话,周擒径直与他错身而过,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。
*
体育课上,段时音和贾蓁蓁俩人热火朝天地打网球,阳光照在她们的脸上,脸蛋红扑扑的,额上蒸起了热雾。
“夏桑,下一个换你上。”贾蓁蓁微胖的脸蛋滚落了豆大的汗珠,气喘吁吁摆手道:“我真不行了!”
“我去器材室给你们再拿些网球过来。”
夏桑找了个辄,逃之夭夭。
她身体不好不坏,不是那种特能运动的女孩,但也不算柔弱,没病没灾,除了每个月姨妈期会疼得死去活来。
覃槿总是在她耳边叨叨,让她每天都要保持锻炼,有了好身体,才能更好地投入学习。
夏桑知道,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,锻炼身体是为了学习,每天保持良好的营养也是为了学习,就好像她生下她就是为了让她学习一样。
呼吸、心跳、血液的流动…都是为了学习。
夏桑心里隐隐起了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叛逆心,她开始厌恶锻炼,甚至厌恶好好吃饭,厌恶一切覃女士让她做的事情。
即便是祁逍有几次想要教她打球,她也是兴致缺缺。
她一边看着手机,一边悠哉信步地朝着体育器材室走去,微信消息里,周擒还横在最近联系人的第一栏。
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,夏桑顺手点进右上角的省略号,准备删掉他的微信。
便在这时,听到体育器材室里传来几个女孩说笑谈天的声音——
“清语,那晚给你打电话的人,真的是周擒啊?”
“当然是他。”宋清语特别笃定地说:“如果不是听到他的声音,我才不会去呢,我又不傻。”
“警方都说了他人没在现场,也没和吴杰那帮人勾结,是清白的。”
“清白个屁!”宋清语嗓音略微尖锐,啐了一声:“他骨子里就是坏,故意把我骗过去,好把我卖给他那帮狐朋狗友,他自己倒摘得干净,哼。”
夏桑走进体育器材室,从网球篓里选了几个青色的网球。
宋清语并没有注意到她,还在高谈阔论:“虽然他没有实际参与,但是他比吴杰那帮人更坏!你们最好离他远点。”
有女孩问道:“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,把你骗过去,他有什么好处啊?”
“吴杰有钱啊,他那种一穷二白的家世,想抱人家大腿呗!”宋清语继续说道:“我听说他爸就蹲过监狱,他能是什么好货色?贫穷滋生犯罪啊,那种人为了钱,什么都能干。”
夏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,回头说了一句:“他这么不堪,你为什么还要追他?”
宋清语望向了夏桑。
因为覃女士的事情,她对夏桑也有了成见,又听夏桑这般拆台,于是很不客气地回道:“我承认我当初是瞎了眼,只觉得他长得好看,没想到他金玉其外、败絮其中啊!”
她意味深长地冷嘲道:“听说某些人也是外貌协会,跟我们学校什么草走得挺近嘛,当心可别落得比我还惨的下场。”
夏桑也听出宋清语对她的敌意,她懒得和她争辩什么,拿了网球径直走出了体育器材室。
身后,宋清语捏着嗓子,继续说道:“反正这件事,我爸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,他们都会付出代价,周擒也别想逃。”
夏桑摸出手机,看着横在她消息栏里的那个黄狗头像的男人。
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,也没有能力调查真相,或者贸然相信哪一方的说辞。
这和她也没有关系。
只是出于女孩对女孩的了解,她感觉宋清语刚刚的那股子情绪,与其说是受害人愤怒的控诉,其实更像是自尊受挫之后的…不甘心。
夏桑看着手机里那个对着她微笑的大黑狗,指尖犹豫了片刻,终究还是没有按下“删除”。
11. 薄荷 看我就看我,我又不收费。……
莫拉艺术中心位于高新区的东湖畔,建筑极具设计感,顶部呈白色的波纹状,宛如静静躺在湖畔的一枚贝壳。
艺术中心的每一层都有课外兴趣班,钢琴、大提琴小提琴、绘画、游泳、儿童编程……
这里的学生小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们,大到大学生,都来这里进行兴趣的培养与提升。
艺术中心顶层便要冷清很多,这里是单独的私教教室,少有学生涉足。
私教的费用比兴趣班要高昂许多,这里的学生普遍水平已经朝着专业化发展了,甚至有不少已经拿过了国际国内大奖。
小提琴教室三面落地窗,一面墙壁上摆放着世界名画,偌大空旷的房间里摆放着几株半人高的绿植,环境幽雅。
夏桑闭着眼睛,优雅地拉奏着旦尼库的《云雀》,上下指的颤音极为娴熟,曲调欢快而明净。
有几个穿着打扮高调张扬的英俊少年路过教室,被琴声吸引,也忍不住驻足落地窗边,观望了许久。
耀眼的灯光下,女孩清美的五官宛如墨色山水,伴随着小提琴乐曲进入高潮部分,带出了她气质里的那一股惊心动魄的美。
忽然,落地窗帘被人拉上了,阻隔了少年们痴愣愣的视线。
许茜一只手拎着小提琴,随手拉上了落地窗帘,转身的时候,不免翻了个白眼。
整个教室,只有她和夏桑两名学生。
正中间穿着小香风外套、烫卷发的女人,就是国内闻名的小提琴教师——韩熙。
她闭着眼睛,倾听着夏桑演奏的乐曲。
不愧是极有经验的名师,她听出了夏桑技巧娴熟的曲调中隐藏的心绪不宁,于是扬了扬手,打断了她的演奏——
“夏桑,你在想什么?”
夏桑放下了枫木小提琴,漆黑的眸子平静如水,丝毫没有被老师抓包的惶恐。
她敷衍道:“圣诞节的莫拉音乐会,可能有点紧张。”
“放松心态,就当平日的练习就好了。”
虽然韩熙这样安慰她,但她知道,那种高规格的演出,怎么可能当成平日里的练习。
能在莫拉音乐会上与著名乐团合奏交响曲,哪怕仅是其中短短十分钟的演出,便已经是艺术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了。
韩熙手底下天赋出众的学生不在少数,她是经过了层层的挑选和考核,才选定了夏桑。
无论是韩熙,还是覃槿,都对夏桑寄予厚望,希望她能在音乐会上出彩发光。
尤其是覃槿,格外看重这场演出,每天都会叮着夏桑的练习。
但越是这样,夏桑便越觉得透不气起来。
她真的快要窒息了。
那种感觉,就像落入了大海中,被一股又一股浪潮席卷,只能拼命地游,拼命地游,一旦停下来,就会立刻被吞没……
夏桑垂着眼睑,看着手上的枫木小提琴,说道:“韩老师,圣诞的音乐会,有替补吗?”
听到这话,韩熙惊了惊:“怎么了,你身体不舒服吗?”
“也不是,就随便问问。”
夏桑不是身体不舒服,她只是心里发慌,梗得慌。
她当然不想参加音乐会,她根本找不到喜欢小提琴的理由。
因为覃槿,甚至有些厌恶手上那个价值不菲、陪伴了她十多年的小提琴。
“夏桑,你有什么心事,可以告诉老师,我们一起来解决。”
夏桑摇了摇头,她知道,自己的困境,没有任何人能够解决。
终于,熬过了私教的时间,夏桑背着琴缓步走出了教室,她知道,韩熙老师正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。
她和许茜乘坐同一部电梯下楼。
电梯是半开放式的观光电梯,可以看到楼下园区的露天篮球场上,有不少家长带着自家的小孩来参加篮球训练。
夏桑甚至出现了幻觉,感觉这些小孩变成了一个个提线木偶,在家长的操纵下,僵硬地奔跑在篮球场上。
一个小孩摔倒了,家长立刻操纵提线,让小孩从地上爬起来,继续奔跑。
“叮”,电梯停在了一楼,她身后的许茜加快步伐走出电梯,故意撞了她一下,带着她往前一个趔趄,险些摔倒——
“没见过这么作的。”
她经过她时,很轻地喃了这一句。
夏桑稳住了身形,望向了许茜。
她对夏桑的讨厌,在眼底写得明明白白。
或许是压抑和隐忍得太久了,夏桑咬咬牙,加快步伐追上去,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,用力抵撞在艺术大厅的廊柱上。
“你干嘛!”许茜吃了一惊,没想到一贯温吞的夏桑会忽然暴起,她用力挣了一下,竟没有挣开。
廊柱的表面是光滑的镜子,夏桑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表情,已经有些扭曲了。
“你要是想参加音乐会,大可以去韩老师那里争取,倒也不必搁我这儿搞小动作。”她看着许茜,一字一顿道:“只怕,你没有这个实力。”
许茜咬牙道:“终于露出真面目了!在祁逍面前,你不是挺乖觉温顺的吗!敢不敢让他们看看你这泼妇的样子。”
夏桑道:“在人前,你不也挺女神的吗,敢不敢让他们看看女神这嫉妒的嘴脸?”
许茜简直要被夏桑气疯了!
便在这时,电梯门再一次打开,韩熙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“老师再见。”夏桑和许茜同时整理好了仪容,对韩熙礼貌地道别。
“快些回家呀,不要在路上耽误,注意安全。”
“嗯。”
韩熙走了之后,许茜讪讪地望了夏桑一眼,理理衣领,转身离开了。
教训了许茜一顿,夏桑心里仍旧是堵着,不想回家,慢悠悠地走出了艺术中心大楼。
莫拉艺术中心园区非常大,周围有好些个运动场,网球场、小型足球场、街舞区、篮球场……这些场馆都不开放公众运动,全是培训班。
家长们也很乐于把孩子送到这些体育培训班来,一方面让孩子培养兴趣,另一方面也可以锻炼身体,尤其是有专业的教练带着,不会让孩子受伤。
篮球场上奔跑的孩子,从身板体型就能看出来,全是小学生,穿着花花绿绿宛如贴纸的球服。
不过,在这帮小孩中,夏桑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周擒仍旧是穿着那日篮球赛那件黑色的球服,在高照灯的强光之下,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深邃而立体,脖颈修长,脉络分明,隐约可见冷淡的锁骨线。
他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小孩中,手上拎着篮球,教着他们投篮的姿势,神色倦懒,一副没睡醒的样子。
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爱心,懒洋洋的,但是每次示范投篮竟然能命中。
小孩子也发出阵阵惊呼,崇拜地追着他,奶声奶气地叫他“周老师”。
夏桑注意到,周围不少带小孩的年轻妈妈,视线好像也没有放在自家小孩身上,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这位英俊出色的篮球教练。
他吹了几声口哨,给小孩们分了组,让他们两两展开攻防。
擦汗的片刻,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夏桑。
女孩穿着非常学院派的休闲小西装上衣,下面是深灰裙,黑靴配长筒袜,勾勒着她优雅的气质。
头发深黑如绸,与她冷白的皮肤相得益彰,越发显得五官明艳动人。
周擒的视线只如浮光掠影般扫了她一眼,便立刻移开了。
身后有小男孩向他求教如何拍球,他便微微弯下腰,作出拍球的示范动作。
夏桑看着他面无表情教小孩的样子,竟也看得出了神。
他没有看她,但他每一次动作,似乎都会对着她。
每一个神情,嘴角绽开冷淡的笑,仿佛都在勾着她。
夏桑不禁想到宋清语的那番话——
“贫穷滋生犯罪啊,那种人为了钱,什么都能干。”
他的模样…的确长得挺犯罪。
夏桑在脑海里勾勒着、想象着,如果没有额上这道疤,不知道他会惊艳多少女孩的青春。
不知过了多久,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来,夏桑身边的家长纷纷走向篮球场,接了自己的小孩离开。
周擒走到篮球架下,拎了自己的黑书包,单肩背着,朝着夏桑的方向走了过来。
夏桑心头一惊,赶紧混入人群,转身离开。
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关系,似乎没有再继续接触的必要。
走了几步之后,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,他还望着她的方向,却不再朝她走来了。
站在篮筐下,路灯照着他拉长的影子,越发显得孤零。
夏桑犹豫几秒,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走向他,主动打了招呼:“周擒,你在这里当老师啊。”
周擒没有立刻回答,低头点了根烟,斜睨了她一眼。
她刚刚纠结的心事在他漆黑的眸子里,似乎无所遁藏。
周擒抱着篮球,宛如一阵轻风似的绕过了她身侧,懒声道:“算不上老师,兼职而已。”
风里带来一阵薄荷草的味道。
“看到了,你在教小朋友。”
他没回应,篮球在他指尖随意地转了个花式。
这个花式的旋转,祁逍之前练了很久,都总不成功,但是在他做起来,却像拿筷子夹菜一样轻松。
夏桑看了会儿,便收回了视线,说道:“我在这里上课,刚刚路过,就看到你了。”
“知道。”他嘴角翘了起来:“你看了我四十多分钟。”
夏桑却是惊骇,看了看手表的时间,距离她小提琴下课的时间,的确过了四十分钟了!
她都不知道时间过得这么快。
“学习压力有点大。”夏桑耳根微烫,窘迫地找补道:“刚刚出着神,不知不觉就……”
“看我就看我,扯什么学习压力。”周擒说话间,随手将篮球扔进了身边的球框里:“我又不收费。”
“不是的…”
夏桑话还没说完,却见他轻轻将篮球扔给了她:“压力这么大,稍微运动一下?”
“不了,我不会打球,也不想…”
这男人没给她拒绝的机会,跑远了对她扬扬手:“桑桑,球传给我。”
“……”
12. 公车 他生了一张让妖魔鬼怪都得让道的……
“桑桑,球传给我。”
少年站在三分线外,对她扬了扬手。
夏桑犹豫了一下,还是放下了小提琴盒,抱着球走到篮球场上,生硬地将球扔给了周擒。
她手臂没力气,篮球只扔了不到一半的距离,便滚落在了地上。
周擒歪着头看着她:“你这也太弱了!”
“我本来就不会。”
夏桑兴致缺缺,沮丧地说:“我从来没有摸过篮球。”
“你男朋友篮球队的,竟然不带你玩?”说话间,他捡起球,起跳一个三分,进框。
“那不是我男朋友。”夏桑不耐烦道:“我不想再解释了!”
“行。”周擒带球小跑到她身边,将篮球温柔地扔了过去:“他不带你玩,我教你。”
“我本来就不想学。”夏桑捧着球,闷声道:“我对这个没兴趣。”
“那你兴趣是什么?”周擒望了眼立在篮球架边的小提琴:“拉琴?”
“也不。”夏桑下意识地否决掉。
他抱着手臂睨着她,看出了小姑娘藏进骨子里的叛逆,眼底多出了几分玩味:“来玩一下。”
夏桑又要拒绝,周擒却夺过了她手里的球,顺便从她身边掠了过去,带着挑衅的味道。
夏桑生气喊了声:“干嘛!”
“笨蛋,来抢我的球啊。”
“我才不玩。”
她拍拍手上的灰,转身就要走,周擒又带球跑了过来,故意在她面前拍球。
夏桑假装不看他,自顾自地往前面走,余光却观察着他,趁他不备之际,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篮球,抱在怀里转身就跑,边跑边回头看他,笑道——
“抢到了,我赢了!”
周擒站直身体,眼底带着几分无奈,本来想说“你犯规了”,但是看她迎着夕阳、笑得跟个傻子一样。
周擒忽然感觉,规则算个屁。
他跑了过去,做出要努力拦截她的姿势:“你能把篮球投进去,才算赢。”
夏桑压根就不会拍球,于是抱着球来到篮筐下,努力跳起来投篮,不过她力气太小了,连篮板都没碰到,球便掉了下来。
“啧。”
周擒发出了鄙夷的嘲声。
夏桑抬着脖子,看着篮板,似乎又被打击了兴致:“不玩了。”
”别用手臂力气去砸。”周擒将篮球放进她手里,顺势握着她的手腕举过头顶:“这样,手腕用力,轻轻一投。”
在他辅助的用力之下,夏桑果真“轻轻一投”,篮球在框边打了一个圈,竟然滚进篮筐中。
“啊!”她惊喜地叫了声:“不会吧!”
就这?这么容易?
篮球落地之后,弹跳了两下。
而夏桑也迅速察觉到少年滚烫的身体还贴在她的身后,粗砺的掌心也轻覆在她的手背上。
夏桑耳根一阵发烫。
就在她推开他的间隙,周擒却立马松开她,然后小跑着捡起了篮球,将一切都藏于自然而然之中,不给她发作的机会。
夏桑感觉到自己手背处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,像影子一样,略带埋怨地望向他。
周擒又来了个三步上篮,动作流畅而潇洒。
即便是夏桑眼中完美无缺的祁逍,这个三步上篮的动作…都比不上周擒来得风姿飒逸。
“好玩吗?”他笑着回头问她。
“不好玩。”
“我发现你这小孩有点口是心非。”
夏桑固执地嘴硬:“本来就不想玩。”
“行,不勉强你了。”周擒也看出了她今天心情不好,捡起了地上的黑色外套,顺手又拎起了她的小提琴盒背上:“一起出去。”
莫拉艺术园区内部道路很长,平日里都有小型观光车,不过这会儿天晚了,观光车也都停了,他们只能步行出园。
夏桑很少运动,刚刚被迫动了一会儿,脸颊红扑扑的,小巧的鼻子上还带了微汗。
“把琴给我。”
“急什么,又不要你的。”
周擒走在她身边,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儿,倒也很是给人安全感,她便没再勉强。
他漫不经心地问:“你每天都来这里上课?”
“怎么可能,只有周四和周六。”
“哦,知道了。”
“……”
夏桑立马后悔,干嘛要把自己时间表告诉他啊!!!
她防备地望他一眼:“你问这个干嘛?”
“随便找话题聊天。”周擒看起来毫不在意,睨她一眼:“你这情商了,是怎么交朋友的?”
“……”
夏桑闷闷地应了句:“没话题,其实可以不说话。”
周擒算是摸透她了,真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乖,这小姑娘身上每根骨头都是反着长的。
天知道,什么样的成长环境,能让看似温顺的她叛逆成这个样子。
走出园区,门口的公交站稀稀拉拉站着两三个路人。
周擒站在夏桑身边,和她一起等着公交车。
两人站在一起,相当的年纪,又是相当惹眼的美貌,对“般配”两个字做出了最恰如其分的诠释。
年轻女孩们三三两两走出艺术中心,视线也难免在他们身上停留很久。
很快,便有公交车驶了过来,俩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。
大概因为这是南线的末班车,车上乘客有点多,夏桑顺着拥挤的人流走到公交车中间靠窗的位置,将自己安放在了角落里。
周擒自然而然也走了过来,站在另一端的窗边,修长的手拉住了车顶的横栏。
个子高真是了不起,就算夏桑踮起脚都够不到顶上的横栏,他却轻而易举便拉住了。
不管这车怎么颠簸,他身子都宛如泰山般屹立不动。
夏桑不喜欢公交车的味道,于是从小包里摸出了口罩给自己戴上。
周擒抬眸,看着女孩口罩之上那双睫毛细密修长的黑眸子。
兴许因为皮肤冷白的色泽,所以那双黑眸,便显得格外浓墨重彩。
他按捺着翻涌的情绪,不动声色地侧开了视线。
公交车进城之后,便有来了一波客流,有个矮个子的夹克衫男人被挤到了夏桑身边。
夹克衫男人和夏桑的视线接触了几秒,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,又往她身边挤了挤。
夏桑嗅到了一股味儿,有点像腌了很久的酸菜开坛时漫出来的味道。
她有点反胃,转过身去,视线对着车窗玻璃,让窗外飞速流过的风景分散她的注意力。
男人又往她背后挤了挤。
夏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,奈何她也动弹不得,只能回头用皱眉表达不满。
夹克衫男人翻着白眼望天花板,假装看不见。
便在这是,一双有力的手拎住了夹克衫男人的衣领,很不客气地将他推搡到一边。
男人被推得摔进人群,引来一阵不满。
他稳住身形,正要发作,抬头看到周擒那张冷感凶戾的脸,立刻讪讪地闭嘴了。
他生了一张让妖魔鬼怪都得让道的脸。
夏桑不用回身,也能从车窗的倒影上看到周擒挺拔的身影以保护状的姿势、站在她的身后。
而他一只手抓着车顶的吊栏,另一只手则放在她身侧,若有若无地…圈着她,明显地替她阻挡了拥挤的人流。
夏桑的背,随着车辆的颠簸,若有若无地蹭在周擒的腹部。
坚实、硬朗。
她视线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搁,低头看到了周擒脚上毛糙却干净的球鞋,很旧了。
夏桑不免又想到了祁逍,祁逍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坐公交车。
每天放学,都是司机开着昂贵不菲的轿车来接他,坐在轿车里的他,宛如古时不染凡尘的清贵公子,与面前这粗糙的少年…
是天壤之别。
就在夏桑思绪万千的时候,公交车报站,已经过了中心广场。
公交车沿着南府大道继续向南驶去,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,抬头道:“周擒,你家也住城南吗?”
“我住城北,火车站附近。”
城南是富人聚居的地方,房价贵得逆天,打造科技生态住宅区。
而城北则天差地别,街道环境脏乱差,到处拆迁再建,烟尘弥漫,尤其是火车站那一带,鱼龙混杂。
夏桑迟疑了一下,提醒道:“你住在北站的话…这辆车它是往南开的哦。”
“是吗?”
“是啊!!”
周擒抬头看了看公交线路站点标识,良久,喃了两个字:“妈的。”
“……”
不知道为什么,上错车这种事情,配合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声“妈的”,竟然产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感,戳中了夏桑的笑点。
她低头笑了起来,而且越发有些忍不住,咯咯地笑出了声来。
周擒看着她面泛喜色的脸,嘴角也忍不住提了提:“我坐错车,你这么高兴?”
“不是的。”夏桑也觉得自己太傻了。
她强忍着,红着脸看了他一眼,提醒道:“下个站,你快下车吧!”
公交车往南驶去,车上的人流渐渐少了,机械的女声广播提醒到站。
“行,走了。”
他在走到车门边,又回头望了她一眼,夏桑正好也在偏头看他。
俩人视线相撞,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。
夏桑心慌意乱抽回视线。
便在这时,她看到了脚边放着的一个篮球,俨然就是刚刚周擒抱在手里的那一枚。
然而,公交车已经重新启动了。
她抱起了篮球,随意看了看,篮球有些旧,背后用马克笔写着几个遒劲的小楷字——
“周擒的球,捡到请归还。”
“……”
13. 匕首 擒哥,你就是十三中之光,全村人……
电梯门打开,夏桑抱着篮球走了出来,站在宽敞明亮的入户回廊边,却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这篮球是绝对不可以带回家的,一开门就会被覃槿发现。
她刚刚在楼下小区花园里便徘徊了好一阵,想找地方将篮球藏起里。但是寻了半晌,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。
花丛草垛倒是有很多,但是麓景台小区的保洁阿姨们训练有素,清洁卫生方面没的说,路边的瓷砖夹缝里的灰都会清洁得干干净净,草丛里连一坨狗狗便便都看不见。
无论夏桑把篮球藏在哪儿,都一定会被找到。
伤脑筋啊。
她思忖了片刻,预备先把篮球放在门外的鞋柜旁,准备晚上趁覃槿睡着以后,再偷偷将篮球抱回房间。
进门的时候,覃槿正在阳台上打电话,听着好像又提到了宋清语的名字,还在处理这件事情。
“妈,我回来了。”
覃槿用眼神示意夏桑,把桌上的热牛奶喝了。
夏桑其实非常讨厌牛奶的味道,尤其是热牛奶,会让她反胃。
但为了避免争执,她还是端起牛奶,强忍着恶心一口喝了下去。
喝完之后,她回了房间,一边复习功课,一边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。
约莫十点,覃槿终于回房间休息了。
夏桑又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,蹑手蹑脚走出房门,宛如做贼一般,轻轻打开了家里的防盗门。
篮球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鞋柜旁,脏兮兮的,落着灰,和周围一片纯白的北欧风装饰壁柜格外不搭。
夏桑抱着篮球,用百米冲刺的速度、箭一般地“嗖”回房间。
反锁上门,心里一颗石头这才落地了。
篮球被她放在松软的奶白色地毯上,她拍拍胶皮粗砺的表面,感叹道:“为了把你带回家,我真是付出太多了。”
不过,即便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做这些事情,心里却觉得很痛快。
因为在覃槿眼皮底下做这些不被她允许的事情,仿佛偿还了刚刚被迫喝牛奶的不快。
夏桑抱着篮球来到洗手间,她不知道篮球能不能用洗衣液清洗,保险起见,便拿了消毒湿纸巾仔细地擦拭了表面。
篮球表面蒙着一层灰,但不是特别脏,至少比班上那些男孩的篮球要干净很多,看得出来,主人肯定很爱惜它,每天擦拭。
夏桑很认真地将篮球表面擦得一尘不染,露出了它本来的深橘红的颜色。
这时,水台边的手机“叮”了一声,周擒的信息横了出来——
“你看到我的球了?”
夏桑穿着的小白兔棉拖鞋就踩在篮球上,笑着回了消息:“没有啊。”
周擒:“球丢了,可能落在公交车上了。”
夏桑:“可怜的篮球,就这样被你遗忘了【摊手】。”
周擒躺在窄小的木制小床上,辗转反侧,门外传来父亲轻微的咳嗽声。
这也的确是他第一次丢三落四忘东西。
回想那时候……眼里全是她。
“我们坐的是第几路公交车?”
夏桑:“213路,怎么,你还想去找公交公司要回篮球啊?”
周擒:“试试看,也许还在车上。”
夏桑:“也许已经被路人捡走了。”
周擒:“……”
夏桑忽然觉得,骗骗他还挺好玩的,故意道:“不就一个篮球而已,又没有球星的签名,丢了就丢了呗。”
周擒:“谁说上面没有球星的签名。”
夏桑:“有吗?”
周擒:“你好好找找。”
夏桑抱着篮球找了半晌,也只看到那几个让人拾金不昧、归还篮球的字样。
夏桑:“挺自信,拿自己的签名还碰瓷球星。【微笑】”
周擒:“果然被你捡了。【微笑】”
夏桑:“……”
周擒:“你想收藏,可以送给你。”
夏桑:“我收藏它干嘛呀,又不是真的球星签名。”
周擒:“不出十年,那颗球也会价值连城。”
夏桑:“你的意思是,不出十年,你也会变成乔丹那样的顶级球星吗?”
周擒:“倒也不是,但我会成为全世界最有文化的顶级球星。”
夏桑:……
“行啦行啦,明天就还你!”
*
第二天,夏桑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口袋来到学校,篮球就装在袋里,低调地被她放在脚边。
同桌贾蓁蓁好奇地问她拿的是什么。
“篮球,帮别人保管的。”
然而就在课间30分钟的广播体操结束之后,她回到教室却发现篮球竟不见了!
她蹲下来趴着椅子找了半晌,位置下面空空如也,什么都没有!
被人拿走了!
教室里竟然发生了偷窃事件!
夏桑转身问走进教室的贾蓁蓁:“蓁蓁,你看到我球了吗?”
“啊,就是你帮别人保管的那个啊,不见了?”
“刚刚还在,做了操回来就不见了。”
刚刚贾蓁蓁和夏桑一起下楼做广播体操,所以对她丢失的篮球,也是不明就里,说道:“不就是一个篮球,谁会偷那玩意儿啊!我的平板还在抽屉里呢。”
说完,她反应过来,赶紧翻开没有上锁的抽屉,在乱糟糟的一堆书里找到了她的新款平板,捂着胸口道:“吓死了吓死了,还以为被偷了。”
夏桑又蹲下来把桌子脚周围都找了个遍,篮球是真的无影无踪、蒸发了似的。
正如贾蓁蓁所说,谁会偷篮球啊。
她四下里问了周围的几个同学,有没有看到她的篮球,同学们都纷纷表示他们当时都在做广播体操,没有留在教室,更没看到是谁偷了篮球。
夏桑问不出结果,又不可能去大肆寻找,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座位上,心情有些低落。
少年都有强烈的自尊心,周擒从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经济方面的困难。
但夏桑看得出来,他紧张这篮球,才不是因为什么“将来会价值连城”之类的玩笑话。
可能…他只有这一个篮球。
她昨天那般费尽心机在覃槿眼皮底下把篮球偷偷藏回家,最艰难的一关都过了,怎么会失窃在教室里呢。
“要不报告老师吧。”贾蓁蓁提议道:“让老师调取走廊的监控来看看,就知道是谁在课间时分溜进教室拿走了篮球。”
夏桑摇了摇头:“算了,一个篮球而已,调监控还得写材料、说明原委。”
她当然不可能去跟老何汇报这件事,那不是普通的篮球,那颗篮球上明晃晃写着周擒的名字,要真查出来,她反而不好交代了。
夏桑只能自己咽下去,再私底下跟同学打听打听。
无论如何,篮球是必须要赔他一个了。
……
傍晚,周擒和几个大汗淋漓的小子从篮球场退下来,李诀低头点了根烟,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便被周擒拎了踩灭在水泥地上。
“就这一会儿,憋死你了。”
果不其然,转角处几位教练便迎面走了过来,几个男孩中气十足地喊了声:“教练好!”
教练欣赏地看了周擒一眼,说道:“下个月省队来选人,直接关系你们的前途命运,好好练,别偷懒。”
教练走后,李诀捂着胸口,惊魂甫定地说:“差点翻车了,抽烟要是被抓现行,禁赛半个月免不了了。”
“还有一年就毕业了,教练面前,稍稍安分点。”周擒漫不经心道:“人生没有第二次再来的机会。”
李诀点点头,听进了周擒的话。
他知道,周擒每一步都走得稳,因为他的未来…只有这一条路走到黑。
这也是李诀愿意跟着他的原因。
他浑浑噩噩地混到了十六七岁,认识了周擒,才渐渐看清楚,给一帮有钱的纨绔公子当小弟,不可能混不出头。
人只能自个儿成全自个儿。
“擒哥,下个月省队来选人,还是不冲啊?”
周擒摇了摇头。
“之前省队就来了几次,你每次都避开了,进了省队就有进国家队的希望,你怎么想的呢。”
周擒平淡地说道:“我要考大学。”
“不是,进国家队多好的前途啊!你还真打算靠文化成绩考大学啊?这太不现实了吧!”
他睨他一眼:“还有更不现实的,你想听吗?”
“你…你不会还痴心妄想考211吧!”
“至少排名前三的985。”
“……”
李诀觉得周擒的话就是在白日做梦,他们十三中这些年高考成绩最好的同学…还是靠着运动会奖项加成,才被末流211大学录取。
就算周擒能把自己的成绩冲到年级第一,李诀也觉得他想考985,完全是痴人说梦。
十三中的考试题目,都是针对体校学生的平均智商水平“因材施教”出的题,所以即便他文化课排第一,也不能飘成这样,以为自己能上国内名校吧。
但哥们有这个梦想,李诀也不能打击人家自信心不是,他拍着周擒的肩膀,说道:“别说985,说不定明年的省状元,还能从咱们学校出呢,擒哥,你就是十三中之光,全村人的希望,加油。”
“既然你这样说了,平平无奇的你请本状元喝点东西。”周擒嘴角懒淡地扬着:“本状元衣锦还乡,考虑让你也跟着升天。”
李诀的体育生脑子反映了半晌,才听出来周擒骂他是鸡犬。
这绝对不能忍,他追着周擒打了起来,不过伸手不敌人家,很快就被反杀了。
“休战!不来了不来了!”
“嗨呀!又不是小学生了,住手!”
几个大男孩在走廊里追逐了一阵,来到了篮球馆的更衣间。
这个时间,大家伙儿都训练结束了,本来应该喧嚷吵闹的更衣间,却宛如死一般的寂静。
周擒走进去,发现众人围在正中间的椅子上,都没说话,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。
最先挤进人群的李诀忽然惊呼了起来:“靠!擒哥,这不是你的篮球吗!”
周擒本来已经坐在椅子上准备换鞋,没打算去凑热闹,听到这话,抬眸望了过来。
李诀激动地拿着篮球跳过来,只见他手里的篮球已经完全干瘪了。
干瘪的原因,是篮球上插着一只尖锐的匕首。
而匕首正对着“周擒的球,捡到请归还”这行字的前两个字——
“周擒。”
14. 抉择 【下章入v】他也将被深埋于泥泞……
周擒抽出了那柄插在篮球上的匕首,锋锐的刀尖已经将他的名字割裂了。
顶灯下,刀刃泛着冷然的寒光。
李诀破口大骂道:“谁他爷爷的这么缺德,背后玩阴的呢!有胆子到擒哥跟前来,当面冲啊!”
更衣室无人回应。
他们来的时候,这个插着刀的篮球就摆在了更衣间正中的椅子上。
明晃晃的威胁。
周擒倒是不惧怕这只匕首,只是有点心疼这跟了自己两年的篮球。
篮球表面很干净,应该是被人悉心擦拭呵护过了。
周擒大概猜出了匕首的主人。
看来也只有他了,还是跟当年一样沉不住气,他不过随便和他喜欢的女孩说了几句话,他便急得眼红跳墙,用这种小学生的幼稚威胁手段。
拿刀子吓他,也就这点屁大的本事。
匕首在他手指尖灵活地伸缩着,他扬起手,笑道:“这刀子,谁想要,500出了。”
懂行的都看出来了,这把威戈军刀的质感,价格绝对2000往上了。
立马有人开始出价了——
“我要我要!”
“擒哥,出给我吧。”
“600给我。”
“想什么呢,800,擒哥,800给我吧!”
……
周擒虽然折了个篮球,但是净赚了1000块,倒也满意。
他拎着干瘪的废球走出体育馆,李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:“擒哥,你他爷爷的真行,我服了,死亡威胁里都能抓到商机。”
周擒睨他一眼:“这算什么死亡威胁。”
顶多中二病的行为艺术。
法治社会,甭管什么背景,他谅祁逍那小子也没胆在他面前亮刀子。
祁逍活在象牙塔里,被家庭的厚茧层层叠叠地保护着,没有见识过这个社会真正的阴暗面。
但周擒见过,所以他没在怕的。
“擒哥,你这球烂成这样了,扔了呗,不是刚赚了1000,咱们再去挑个好的。”
李诀说着便要夺他手里的废球,却没想到周擒扬了扬手,没让他碰到。
“不是,你还留着啊?”
周擒拎着手上这枚被擦拭得焕然一新的篮球,有点舍不得,随口喃道:“念旧,不想扔。”
“豁,打了两年,还打出感情了。”
便在他们走出校园的时候,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,对周擒说道:“周擒同学,请你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。”
“怎…怎么回事啊!”李诀急了,连忙上前申辩道:“那个,擒哥没问题的,他那晚没去酒吧!你们不要乱抓人啊!”
秦教练走了出来,呵斥了李诀:“别胡说,什么抓人,只是配合调查。”
说完,他对周擒道:“周擒,别怕,公民都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,别担心,清者自清。”
周擒将干瘪的篮球递给了李诀:“别给我扔了。”
……
放学后,夏桑来到了校门外的体育用品大卖场,准备挑选一枚崭新的篮球归还给周擒,希望他不要太失望啊。
毕竟看他还挺在意那颗球。
只能赔新的了,这也没办法,夏桑尽可能选个品质上乘的归还他。
球架上摆放着不同品牌颜色的篮球,棕红色的,橘红色的…
颜色方面,夏桑挑选和之前那颗一样的深橘红。
关于品牌和质量,她咨询了店家,最终花了500块,挑了个看起来性价还行的篮球。
夜幕已沉,夏桑抱着篮球走到十三中门口。
她不可能再把这枚崭新的篮球带回家,然后重演一遍昨晚惊心动魄的“做贼”戏码,所以今天必须把这篮球送出去,了却一桩心事。
十三中门口停着几辆乌拉乌拉的警车,灯光一闪一闪,照得校门口鲜红色的过时喜报横幅,忽明忽暗。
夏桑给周擒发了条短信,说给他送篮球过来了,让他到校门口来取一下。
短信发了五分钟,周擒没有回复。
不能按时回复短信息,对于周擒来讲,似乎是家常便饭。
他总是很忙,不管是训练还是兼职,好像都不能使用手机。
夏桑给他打了个电话,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。
“完了。”
她喃喃念叨着,要是今天这球送不出去,又要带回家,风险太大了吧。
本来覃槿就怀疑和她篮球队有什么……
便在夏桑不知如何是好时,听到校门口那边传来了一阵骚动。
她抬眼望去,只见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一左一右地带着高个儿的少年走了出来。
他身上还穿着球服,随便套了件校服外套,脸上带了微汗,似乎刚下训练场。
周擒的眼神,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,轻飘飘地平视前方。
他们并没有挟着他,也没有上手铐,只是走在他的两边。
但他们身上的警服,就足以说明全部问题了。
身边有同学拿手机疯狂拍照,闪光灯咔咔响得就跟偶遇了爱豆明星似的。
两个警察维持着秩序,不住地说道:“不能拍!让开!”
但他们也禁不住越来越多好事儿的同学围观,只能推着周擒先上车。
周擒并不介意让他们拍照。
应该说,他压根就没把这些宛若鬼影的围观者放在心上,表情冷淡轻慢,甚至带着几分嘲意。
只在他上车的那一瞬间,忽然心有所感地转过头,冷劲的视线扫向了人行道对面呆立的夏桑。
夏桑一只手还握着手机,正给他打电话,另一只提着装了崭新篮球的纱网。
目光接触的那一刻,周擒脸上那桀骜不驯的味道,终于消失了。
他忽然慌乱,先移开了视线,侧过了头,似乎不想被她看到。
但随即发现,这只是自欺欺人,她早已看到他了。
周擒又回头,深深望了她一眼,接着便被警察按进了车里。
警车呼啸着驶离了十三中,留下一众不明所以的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猜测着。
*
夏桑回到家里,用昨天同样的方式,瞒过了覃槿,将崭新的篮球藏在衣柜里。
她写完作业已经是十一点了,刷了会儿微博,将话题定位到了十三中。
十三中的话题里,热门内容全在讨论刚刚周擒被警方带走的事情,图文并茂——
“听说只是传讯,别瞎猜了,散了散了。”
“传讯需要两个阿sir来带他吗,这么大阵仗,肯定有猫腻。”
“警方肯定是找到确凿证据了,周擒这把是玩完了。”
“其实,疑点就在那通电话上。我听说,女方那边是一口咬定打电话的就是他。”
“吴杰和他几个哥们也却众口一词说电话是他打的,他就算是清白的,有了这几个人的证词,他也有洗不清的嫌疑。”
“远离一中女的吧,得不到就直接送你进去,真可怕。”
“你这明显是偏见啊,既然都说明周擒不清白,说不定他真的幕后主使呢。”
“我和周擒一个班,说实话,他真的挺努力的,很晚还在训练,文化课也从没缺课过,听说还在兼职打工,就这样的生活态度,我觉得真的不至于去违法乱纪。”
“楼上这话没逻辑,努力还混到十三中来了,说不定他就要报复社会呢。”
“你看他脸上那条疤,明显就不是善茬,普通的学生能留那种疤痕吗?”
…….
夏桑指尖快速翻动着这些话题评论,想从这里面得出一些确凿的答案。
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,这些吃瓜群众们知道的…其实还没她多。
至少,她和周擒接触过几次。
这些人,有些连话都没有和他说过,仅凭外貌便对此事下了“斩钉截铁”的论断。
夏桑心情很复杂。
当然她也不能仅凭短短几面之缘,便判断这个男人是无辜、还是罪有应得,一切都要看警方最终的调查结果。
……
夏桑的生活恢复了正常,一切似乎都慢慢步入正轨,在兼顾学习的同时,要为年末的莫拉圣诞音乐会而努力练琴,完成覃槿女士对她的要求。
她微信里,周擒的对话框再也没有消息出来,所以很快就被其他消息压到了很后面。
新篮球,也一直被她藏在衣柜里。
覃槿女士状态轻松了下来,因为宋清语的事情…总算是要翻篇了。
有几次,夏桑偷听了她在书房里的聊天谈话,听得不真切,但意思好像是…如果没有新的证据,罪魁祸首终于要伏法了。
这个结果,各方面都是满意的。
……
夏桑做完值日,已经是晚上六点了。
深秋的夜来得格外迅速,她走出校门,天空全然暗了下来,街上早早地亮起了灯光。
夏桑去奶茶店买了杯热可可,坐在高脚凳边等叫号的时候,却看到几张略微熟悉的身影,走进了奶茶店。
其中那个黄毛,夏桑记得很清楚,他是周擒的哥们,好像叫…李诀。
另外还有个高挑纤瘦的女生,也很面熟。
夏桑下意识地想避开他们,于是侧过身坐,低头玩手机。
不曾想,这几人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。
其中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,跟两堵墙似的,堵在了她面前。
夏桑捏紧了手机,防备地问:“你们做什么?”
“吓到人家小姑娘了!走开走开!”
纤瘦高挑的女生走了过来,推开了几个傻大个男生,对夏桑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:“你好,我叫明潇,我们之前在七夜探案馆见过。”
夏桑眼神防备,打量着明潇。
她穿着贴身的鹅黄羊绒高领毛衣,扎着一个丸子头,眉宇间很有古典美人的韵味…
她恍然想起来,的确见过,她不就是七夜探案馆的主持人小姐姐吗?
这群人组合在一起,让夏桑感觉有点奇怪。
明潇也不再寒暄,开门见山直说道:“夏桑,周擒是我的朋友,也是我们探案馆的兼职员工。”
李诀立马插嘴道:“上次你来玩,吓唬你的那个贞子,就是他,他可是我们的王牌NPC。”
“啊!”
夏桑想起来,那个被她牵着手、拖拽了一路的贞子npc:“那不是个小姐姐吗?”
“长头发就是小姐姐啊,你见哪个小姐姐身高快顶到密室天花板了。”
“当时黑漆漆的,我…我没有观察这么仔细。”
她有点不好意思。
当贞子是小姐姐,她才扒拉着人家的手,还十指紧扣呢,他扯了几次、都没扯开。
夏桑直接尬住了。
明潇见气氛稍稍缓和了些,于是推开李诀了,对夏桑道:“夏桑,直说了,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个忙,把宋清语叫出来,我们有事情要和她说。”
夏桑知道,现在宋清语被保护得很好,家里每天专车接送,学校出入也是要用校园卡,所以她的安全是得到了全方位的保障。
这些人想见宋清语,无非是为了周擒的事。
“对不起,我不能这样做。”
夏桑知道轻重,她不了解面前这群人,不可能给他们做内应,把还是“受害人”的宋清语骗出来。
几个男孩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,有人控制不住脾气,粗声粗气道:“说了一中这些自私的家伙不可能会帮忙,找了也是白找。”
“算了吧,另外想办法。”
几人正要失望离开,夏桑顿了顿,还是把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——
“那个…周擒怎么样了?”
李诀回头,冷声道:“你现在知道问他了,亏他还对你…”
话音未落,明潇直接推开他,回身道:“现在各方证词,都对周擒很不利,是百口莫辩。”
夏桑的心沉了沉,说道:“这件事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,没做就是没做,清者自清。”
明潇低头点了根细长的女士烟,挑眸望了她一眼,仿佛看着一个天真的幼童——
“小桑同学,这个世界上,有那么多长夜难明的真相,隐藏在不见天日的泥沟里。如果好人就不会被冤枉,坏人一定会接受惩罚。那这个世界,该多美好啊。”
她的话,宛如一击重锤,狠狠地砸在夏桑的心上。
李诀烦躁地说:“现在受害人和加害人都***联合起来了,所有矛头一起指向擒哥,逼着他背了这口黑锅,你说说,怎样才能让真相大白?”
夏桑沉默了。
明潇望着夏桑,说道:“周擒是我最好的员工,从没嫌工资少,只知道埋头苦干。他家里条件不好,只想努力挣出泥坑,给自己挣个光明的未来,他不会干那些丧心病狂的事。”
“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。”夏桑犹疑地说:“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,就…”
“潇姐,你还跟这女的废什么话啊!”有男生不耐烦了:“摆明了她不会帮忙,一中的乖乖女都把我们当流氓垃圾,怎么可能帮忙。”
“闭嘴。”
明潇叱责了那男生,将手里的烟头杵灭在身边的绿植盆里,望向夏桑:“别怕,小桑,觉得为难就算了,只是希望你明白,偏见都是来自于不了解。”
说完,她推着男孩们离开了奶茶店:“走了,别堵在这儿打扰人家做生意。”
男孩们还咕哝着说:“亏擒哥还对她那样…”
“帮人是情分,不帮是本分。”
明潇声音也渐渐远了:“别搞道德绑架了,另外想办法。”
夏桑怔怔地站着,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了,耳边只充斥着她的“扑通”、“扑通”心跳声,就像篮球拍击地面的回响。
少年们的背影逐渐与夜色相容,消失在了霓虹阑珊的接头。
前台的服务员叫了几次号,她都没回过神来。
有那么多长夜难明的真相,隐藏在不见天日的泥沟里……
他也将被深埋于泥泞中,永无明天。
夏桑捏住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了柔软的掌心里。
她要不要追出去?
15. 奖项 【一更】“我想请你带我去周擒家……
晚饭后, 覃女士照例摸出手机刷刷微博。
她刷微博非常有针对性,一般的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是不看的,专门戳进定位在南溪一中和十三中的话题页面。
这个习惯是几年前养成的, 也是无意间, 她碰巧戳进了一中的微博话题区,在里面看到了很多不为老师所知的事情。
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, 从此以后,一中任何风吹草动, 就再瞒不过她的耳目了。
十三中和一中仅一街之隔,所以两个学校的动态, 她都会关注。
尤其是最近出了“宋清语”事件,她微博刷得更频繁了。
任何风险…都必须掐灭在萌芽期。
夏桑无意间晃到了覃女士身后,瞟到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, 正好是十三中同学拍下来的周擒被带上警车的画面。
于是她坐到了覃女士身边,漫不经心地也摸出了手机。
覃槿见状, 立刻说道:“趁着现在时间还早, 去琴房练练琴。”
夏桑做出随意聊天的样子:“妈,我刚刚放学出来,看到十三中校外有警车,是跟宋清语的事情有关吗?”
“和这件事相关的人, 都逃不了法律的制裁。”覃槿用警告的语气对夏桑道:“十三中那些流氓混混, 沾上他们一辈子就完了。宋清语运气好,警方及时赶到,不然后果不堪设想。再有下一个, 就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好运气了。”
“十三中也不全是坏人吧。”夏桑小心翼翼地说:“就像宋清语追求的那个男生,就很无辜啊,他明明没在现场。”
“你知道什么。”覃槿见女儿竟然为十三中的人开脱, 加重语气道:“十三中没一个好的,宋清语是被这帮人联合起来骗了。”
“明明就是她去主动追人家,结果出了事,那男生被迫牵连进来,很无辜的吧。”
覃槿表情严肃了起来:“你就知道他无辜了?在十三中念书的,都是其他学校读不下去的、或者记过被迫转学的,都不是什么好学生,骨子里就有劣根性。”
“……”
夏桑其实只想旁敲侧击地从母亲嘴里了解更多案件的细节,但是现在看来,覃槿对十三中的偏见,已经根植在她思想深处了。
“不管怎样,事情都是宋清语挑起来的。”夏桑闷声说:“她自己也要负责任。”
“宋清语的确是被人蒙骗了,现在她也受到教训了,学校方面自然全力保护她。”覃槿警告道:“你要以她为诫,不要和隔壁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。”
夏桑故作乖顺地点点头,又试探性地问道:“妈,你有没有想过,也许…宋清语在说谎呢,也许给她打电话的另有其人,但她…”
对于这样的猜测,覃槿似乎并不感觉到惊讶,只是摆摆手:“这是警方和法院的事,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学生。”
“学校应该让心理医生多和宋清语聊聊,疏导她呀,如果她真的在说谎…”
覃槿睨了夏桑一眼,严厉地说:“宋清语现在状态很好,上周的月考,她成绩都快赶上你了。你现在要考虑的是事情,恐怕不应该是她的心理健康问题吧。”
夏桑顿时无言以对。
她知道,现在的结果是各方都满意的——
这件事的牵连者…包括周擒,全部都要受到惩罚,一个都跑不了。
宋清语也走出了阴霾,取得好的成绩让父母放心;
学校方面处理得当,也不会再面临任何风波和社会议论压力。
如果真的有委屈,这委屈…
恐怕难见天日。
*
七夜探案馆周末的下午场,场场爆满。
但是因为少了个重要的王牌NPC,《校夜惊魂》那一场的经典贞子贴脸杀,只能被迫转换模式。
很多客人出来之后,都说有些失望,他们是听了别人的安利才来的,但效果不尽如人意,没有之前的恐怖氛围。
明潇无奈地向客人们解释,NPC家里有些状况,等他回来,就会重新上线原剧情,如果他们下次再来体验,可以全员五折。
黄毛李诀趴在在圆茶几上吃着外卖,也是愁眉苦脸:“姐,我看是真没辙了,只能让擒哥请个好点的律师,看能不能有转机。”
“两边人都死死咬着他,唉,难了。”明潇叹了口气:“咱们已经尽力了,各人有各人的命,别想了,打起精神来,开工干活。”
黄毛麻溜地扒完了碗里的饭,起身出去扔外卖盒,回头看到门边站着一个女孩。
女孩穿着米白色的外套毛衣,戴着和衣服颜色很搭的贝雷帽,拎着卡通样式的斜挎包,模样乖巧。
她透过玻璃门,探头探脑朝馆里观望。
女孩生了一张天然的初恋脸,皮肤冷白,唇色嫣红,在秋夜的寒风中,美得让人心痒难耐。
李诀看到她,表情却冷了下来:“是你啊。”
“你好。”
李诀冷淡的态度里还带了几分不屑,说道:“怎么,一个人来玩密室啊?你的朋友些呢?”
夏桑没有回答,又望房间里面看了看:“周擒出来了吗?”
“托您的福。”李诀冷声道:“出门右拐派出所。”
“不是传讯吗,怎么还没有…”
夏桑话音未落,明潇快速走了出来,说道:“请进,快进来,外面风大,割骨头,冷着呢。”
说完,她拉着夏桑进了屋,让她坐在大厅松软的黑皮沙发上,然后抓了一堆葱香饼、小小酥、阿尔卑斯糖等零食,堆在她面前,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。
李诀抱着手臂,倚在摆满了手办模型的铁架边,不满地说:“潇姐,干嘛对她这么好。”
明潇懒得理他,坐到了夏桑身边,说道:“你看看,刚刚才送走了一波客人,说《校夜惊魂》的恐怖氛围不够,没有周擒的拿手绝活,客人们都不买账了。
夏桑握着温热的玻璃杯:“他在你这儿干了很久吗?都有这么好的口碑了。”
“差不多小两年了吧,以前也没这么好的身手,全靠他自己的努力,我们这儿的很多惊吓场景,都是他设计出来的。”
李诀把明潇拉到一边,说道:“你干嘛跟她说这么多,浪费时间。”
明潇瞪了他一眼:“想不想救你擒哥?”
“当然想啊!”
“想就闭嘴!”
夏桑目光环扫着墙壁上的惊悚海报,说道:“我不了解他,仅凭你们的一面之词,也无从判断真相。”
“理解的。”明潇脸上堆着笑:“没关系,我们不会勉强你。”
“但正如你说的,这个世界,不可能非黑即白,也不可能全是美好与光明,我之前太天真了。”
“你出身好,天真是福气,如果有这个条件,谁不愿意永远天真下去呢。”
夏桑放下水杯,说道:“我想请你带我去周擒家里看看。”
“你想去他...家里?”
“嗯,我想到帮他的办法了,但是我需要去他家里看看。”
……
明潇带夏桑穿过了建在火车铁轨上的高架桥,脚底有动车轰隆隆地驶过,脚下的水泥桥板都在震动着。
“喏,面前就是周擒的家。”明潇指了指立在铁轨边不远处的一个三层低矮筒楼建筑。
外墙有大片剥落的墙皮,露出了里面泥灰色的墙体,窗户上装着防盗栏,宛如监狱一般。
远处是大片阴沉沉的黑云笼罩着,给人一种压抑的窒息感。
夏桑跟着明潇下了高架桥,穿过曲折幽深的巷子道,便来到了周擒的家。
他们家住在一楼,大门敞开着,门口立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破旧招牌——
“小周副食店”。
明潇带夏桑走进去,站在门边喊了声,说道:“周叔叔,您在吗?”
很快,副食店幽黑的内屋走出来一个男人,男人个子不矮,但是身形佝偻,脸上有沟壑般的皱纹,眼底也没有神采。
他五官周正,年轻时应该相当英俊,只是饱经沧桑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很不精神。
“明潇来了。”男人招呼着明潇进屋:“想吃什么,喝包牛奶吧?还是吃薯片?”
“不了叔叔,擒哥还是没有消息吗?”
提到儿子,周顺平脸上浮现了愁容:“警察来做过两次笔录,说让等消息,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好是坏,他不是坏孩子,怎么会惹上这事儿了你说说。那地方不是人呆的,我不能让他也进去了啊!”
“叔叔,您别担心,擒哥不会有事的。”
显然,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,似乎并不能让周顺平心里好过一些,他叹了口气,又问道:“打官司,是不是要请个好律师啊,明潇,你社会关系多,你知不知道哪里能请到好律师,多少钱…多少钱我们都要请!只要能把他放出来!”
“叔叔,请律师的事儿,我会帮你问问。”明潇说道:“今天我带朋友过来看看您,她也是擒哥的朋友,擒哥有东西吩咐给她,让她过来取,我们能去擒哥的房间看看吗?”
周顺平看了夏桑一眼,夏桑乖巧地回答:“叔叔好。”
“这么干干净净的女孩子。”周顺平苦涩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:“那浑小子上哪儿去认识的哟。”
“嗨,叔叔您还不知道呢,擒哥打从初中开始,不就招女孩么。这次出事儿,也是他那张脸闯的祸吧。”
明潇见周顺平心情稍稍好些了,于是玩笑道:“他就是一红颜祸水。”
“那小王八蛋,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么。”
“叔叔,您别说,还真能当饭吃,我们店里不少女客人都冲他来的呢。”
“都不顶用,还是要他自己有本事才行。”
寒暄着,周顺平带夏桑和明潇来到了周擒的房间:“他平时不让我动他的东西,吩咐你们拿什么,就自己找找吧。”
“谢谢叔叔。”
周顺平退出了房间,并且给她们带上了房门。
旧房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霉味儿,但是周擒的房间丝毫没有味道。
屋子很窄,约莫五六平,一张大约一米二宽的单人小床,方格床单打理得平整无褶皱。
夏桑已经能想象到周擒这样一个大高个儿,睡在这样的小床上,不知道有多憋屈呢。
房间靠窗的位置是书桌,窗户镶着防盗栏,正对面就是火车轨道,夏桑进屋的十几分钟,已经有两趟动车呼啸而过了。
靠墙是一面陈旧的木制书架,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几列书籍,有一半是高考参考书目,还有一些科技和机器人相关的课外读物,都是男孩子会喜欢的领域。
明潇禁不住感叹道:“哇,这么大一面书架,这小子是真的准备考大学啊!我还以为他随便说说呢!”
夏桑回头询问明潇:“你以前没来过他的房间吗?”
“我怎么可能来。”明潇挑眉笑道:“我是他老板,又不是他女朋友。再说了,别看这小子平时挺好相处,但骨子里冷着呢,我们的事情他扒得一清二楚,但他心里想什么、经历过什么,从来不让别人知道,也不会让人随便进他房间这种…私人领地。”
夏桑点点头:“那我们这样进来,会不会不太好啊。”
“管不了这么多了。”明潇抱着手臂,倚着门:“你要是真有法子能解决这次危机,别说进他房间这种小事儿,就是让我们把他按在床上五花大绑了任你发落,我们也没有二话。”
“……”
夏桑脸颊微微泛红:“我怎么会让你们做这种事。”
明潇见小姑娘不经逗,逗两句就脸红,还当了真。
她也就不再开玩笑,说道:“你要找什么,我帮你一起找吧。”
“我想看看,他有没有什么笔记之类的,手写的字,越多越好。”夏桑说道:“再找一些私人用品,最好是日常佩戴的东西。”
“这容易,书架上找找。”
两个女孩开始翻找起了书架,便在这时,夏桑忽然惊呼了起来,倒抽一口凉气。
明潇望过去,看到她从书架上拿出厚厚一沓奖状。
“怎么了?”
“这是新菁杯奥数比赛!”夏桑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:“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,每年都参加,每年都是第二名。”
明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,却见她手里那一页,正是新菁杯奥数比赛的奖状。
毫无疑问,第一名!
夏桑翻了好几张,起码有五届的新菁杯奥数比赛,周擒包揽了第一名。
那几年,不管怎么努力备赛,她都永远屈居第二。
第一名得主,就跟噩梦一样支配着她,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阴霾。
那些年,覃槿也没少为这件事难为她。
可她就是不管怎样努力,都无法超越压在前面的那个人。
夏桑又低下头,摩挲着那几张竞赛的奖状。
第一名,周擒。
新菁杯奥数比赛是全国性的赛事,题目难度几乎秒杀了国内任何奥数竞赛,能进入决赛圈的孩子,已经是凤毛麟角,是各大名校竞相争夺的优秀苗子。
夏桑便是凭借了新菁杯第二名的成绩,免试进入南溪一中的附中。
能夺下这种比赛项目金奖的学生,省内的重点中学,可以任君挑选了。
拿下第一名的周擒,为什么去了十三中体校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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